本週的試閱是《龍王的工作!15》,
愛在離開八一身邊後,究竟去了哪裡?
突然找上門的天衣又有何目的?
消失蹤影的銀子何時才會重回棋界?
然而本集發起進攻的人是──最強的刺客‧萬智!
一張照片
我有一張非常珍惜的照片。
那是我小學的時候第一次參加將棋大賽,最後前四強一起合照的照片。
「大家看過來!笑一個!」
我還記得,當時觀戰記者舉著相機對著我們,一直叫我們笑,說了好幾次。
為什麼要說那麼多次?
因為,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哭個不停。
我嚎啕大哭,把臉都哭花了。
我能夠斷定,那是我有生以來哭得最慘的一次。真的就是有那麼慘。
剛開始哭的時候,是因為輸了棋而懊悔。
但是,哭到後來……我開始為了別的理由哭得停不下來。
當時,我的身旁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孩子,他捧著比他的身體還要大的優勝獎盃,看我哭個不停,顯得手足無措。
「別哭了。不可以哭啊……」
四人當中最小的那個男孩,一直這樣安慰著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哭個不停,讓男孩傷透了腦筋。於是,他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如果是因為輸了將棋而哭泣,到時候將棋的妖怪會來找妳喔!」
「…………妖怪?」
「嗯!我是內弟子,因此住在我師傅的家。那間房子裡還住著一隻妖怪,非常、非常可怕喔!妖怪說,我要是這次沒能在大賽中拿到優勝,我就是一門之恥,叫我不准回大阪……」
「好過分……」
「很過分吧!?而且那妖怪平常總是動不動就凶我,說什麼『宰了你』或『給我頓死吧』之類的,還會揍我、踢我呢。只要我因為輸了將棋而哭泣,不管我人在哪,那妖怪總是會衝過來罵我,要我不准哭。」
那個拚命安慰我的男孩說到這裡,表情看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了。明明他才是優勝者。他注視著我說:
「所以……妳就別哭了,好嗎?…………萬智。」
聽他這麼說,我哭得更厲害、更大聲了。
但是,那並不是因為傷心、難過。
『我要是哭泣,他就會安慰我,只看著我一個人……』
察覺這件事,我非常高興、心情非常舒暢,於是我繼續哭,只為了吸引那個男孩的注意。
那次之後,我再也沒有哭得那麼厲害過……如果未來有的話,肯定只會是那一次。
在那之後過了十年。我成為棋士,同時從事將棋寫手的活動,為的是繼續追蹤他的將棋。我想要從最近的位置看著他戰鬥,記錄他的一切。
男孩成長的過程中,我拍了很多他的照片。技術與器材都大有進步。
但是,卻還是沒拍出比那張更好的照片。
「比起專業攝影師花費金錢與時間拍攝的照片,有時候外行人偶然拍到的照片反而更能打動人心。」
對我說過這句話的,是當時拍了那張照片的記者。那個人現在是總編輯,是我的師長,同時也是主管。
但是,有一次……我忽然有個想法。
說不定,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拍攝他的照片,而是……而是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入鏡。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覺得沒有任何照片比那一張照片更好……
但是,很遺憾地,現實不如照片那般順利。
因為男孩的身邊,有個比我更配得上他的公主。強大而美麗的白雪姬。
不過,即使那樣也無所謂。我覺得這是無可奈何的。
那個公主,無論誰來看都是故事的女主角。如果要我來撰寫那個男孩的故事,也一定會讓他跟那個女生結合,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為那兩人拍照的時候,我總是提醒自己,說我只是個旁觀者。
後來,公主在將棋界陸續寫下各種傳說,甚至成了史上第一位女性職業棋士。
至於那個男孩,則是成了──────魔王。
『真虧妳待在那個怪物身邊,還能繼續下棋。光是和他屬於同世代,就讓我想死了。』
男孩成了光是下將棋就會不斷帶來絕望的存在。不知不覺間,只剩下我一個人不斷地追逐著他,為了在最近的位置觀看他的將棋。為了親耳聽他說出的話語。
『但妳可別以為自己能理解那傢伙的話語。』
為什麼?
『縱使說著相同的語言,他眼中的事物也與我們截然不同。儘管他本人不是在說謊,不過他口中的一切,都與我們世界的真實不一樣。』
既然這樣……至今為止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不同嗎?
『倘若有一部以九頭龍為第一人稱視角的故事,那肯定是一段────』
他所寫的書。只存在於他的內在的故事。
我很想讀看看那樣的故事。我是否會成為他故事之中的登場人物,而不只是個旁觀者?
在他的故事之中,我被賦予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以編輯的身分跟他共同創造這本書的,絕對非我不可。這麼想的同時,還有另一個期待的念頭,在我的心底蠢蠢欲動──
本來該是女主角的公主,如果從他的故事之中消失了……說不定,我會──
第一譜
亂髮
「嗯?下雪了嗎……」
雪片自天空紛紛飄落,我伸出雙手接住。
落在手掌中的一小撮雪之結晶,不一會兒隨即融化、消失無蹤。
「……這也難怪,我剛泡過溫泉。」
冬天的冷風吹在熱呼呼的身上,感覺非常舒暢。
耳中聽得到浪潮的聲音,聽起來離這裡很近。
但是,存在於這片漆黑彼端的海,以及被譽為日本三景之一的絕景,現在我卻看不到。
我從位於別棟的浴場走進本館。由於現在已經是深夜,完全沒有人的動靜。
嘰……嘰……嘰……
我踏上吱嘎作響的階梯,上去二樓。
深夜時分,我來到古老旅館的某個房間門前。
我將一把圓筒鎖的鑰匙──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到這種款式的鑰匙了──插進銀色的圓形門把,打開了自己臥房的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在昏暗的室內──
有個裸體的女人。
「咦……?」
我受到驚嚇,而且女人實在太美,讓我一下子雙腳發軟,一屁股跌坐在榻榻米上。
聽到我跌倒的聲響,女人…………供御飯萬智轉過頭來。
「八一?你回來了嗎?」
「萬、萬智!抱歉!我我我、我、我以為妳還在泡澡……!」
「呵呵,我也才剛回來,皮膚跟頭髮都還濕濕的,而且腰帶有點鬆開了,所以就……」
萬智這麼說道,同時動手綁好浴衣的腰帶,動作看起來很熟練。
萬智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而且還是舊華族家的千金。即使是飯店提供的樸素浴衣,穿在她的身上,看起來都比頭銜戰的時候所穿的豪華和服還要豔麗。
「話說回來,你覺得我的裸體怎麼樣啊?我可是很用心地把每個角落都洗得很乾淨呢。」
「知、知道了!很乾淨就是了!妳、妳快點把衣服穿好……!」
「好了。你現在可以看我這邊了。」
雖然她已經穿上了浴衣……但是她的身影仍會讓我忍不住想起剛才看到的裸體,使我無法正眼看她……
「那麼…………我們就繼續吧,好嗎?」
萬智這麼說道,同時像貓一樣地趴在地上,朝仍跌坐在地上的我爬行而來。
「這、這麼快就要繼續了嗎!?還是要休息一下吧,不然身體可是會撐不住的……」
「你這麼說就太不解風情了,別這樣吊我胃口。」
萬智小姐有如撒嬌、索求般的語氣,彷彿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你以為我們兩個人為什麼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天?當然是為了專心打拚,不是嗎?這是為了創造你與我兩個人之間,愛與努力的結晶啊。」
「是、是沒錯,但是…………要努力也總有個限度……」
「八一,你不是說已經積了很多了嗎?」
我的確是這麼說過沒錯。
但是,那是因為……不這麼說的話,萬智就不肯放過我。
我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後退,繼續進行無力的抵抗。
「萬、萬智,昨天已經被妳搾取很多了,現在我已經完全空啦……!」
「不行,完全不夠。」
萬智這麼說道,有如小孩子般抗拒地搖著頭。
然後,她伸出手,指著在房間中央發出亮光的筆記型電腦,這麼說道:
「八一,為了要出版你的處女作,頁數仍然完全不夠。還差得遠呢。」
「我知道!不用妳提醒,我自己最清楚!」
我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開始說起了喪氣話。
「模仿文豪長期住在旅館裡寫作,還讓妳這樣的美女編輯隨時跟著協助,我當然非常感激!但是也因為這樣,壓力特別大,反而讓我陷入低潮……!」
「連處女作都還沒完成的處男作家哪來的低潮?你只是缺乏毅力而已。」
她說得完全沒錯,讓我無言以對。
另外,剛才說的「積了很多」跟「被搾光」之類的,指的是我寫作的點子。如果讓各位讀者誤以為是魅魔那方面的事,讓我在這裡先道個歉。
「好了,八一老師,請坐回電腦前,繼續寫作吧。今晚不讓你睡唷?」
「……豈止今晚,自從來到這裡之後,根本就不曾讓我好好地睡過一覺嘛……」
「喔呵呵♡」
美女編輯的臉上浮現妖異的笑容,彷如伏見稻荷的狐狸,在我的耳邊輕聲呢喃。
「來,讓我們兩人來改變世界…………用這本書,改變世界。」
一切都變了。
我與師姊接納彼此的心意,成為了戀人。但是,她卻從我的面前消失,將棋界也不見她的身影。
不只是她。我留在身邊細心地培育的內弟子,也移籍去關東了。
於是我────
我跟著這個女生──她是一直在我身邊看著我的青梅竹馬,是女流棋士,同時也是觀戰記者與編輯──孤男寡女地在這間旅館內閉關、寫作。
我正在寫的是棋書,是我的處女作。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疲勞與睡意,使我的意識愈來愈模糊……
由於喝了太多提神飲料,手指發抖,心悸不止……
我的手指停在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意識在不知不覺間回到了過去。
回到了那個除夕的夜晚,我的第二個弟子──夜叉神天衣來接我的那個晚上────
選新居與新衣
「…………我就不行嗎…………?」
那個下著雪的除夕夜。
深夜零時,天衣來到了我的住處,說她要代替愛跟我一起生活。
當時我身心俱疲,為孤獨所困,而她……向我伸出了援手。
她想必一直在門外留意著我的狀況,因為她的小手握起來是那麼地冰冷。
這冰冷的觸感,反而重新點燃了我的心,重拾光與熱。
「是無所謂…………但是,真的可以嗎?」
我拚命地忍著眼淚,對我的二弟子這麼問道。
「妳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怎麼能在這種又破又狹小的公寓……跟我這種傢伙住在一起……」
我這麼問道,同時心裡期待著天衣如此回答──
『無所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無論是什麼地方……!』
懷抱中那個嬌小的灰姑娘望向我,沾著粉雪的睫毛跟著一動。
冷得發紫的嘴唇動了起來,這麼說道:
「啊?要我在這種骯髒商店街的狗窩住下?要我住在這裡?你是說真的嗎?」
「咦?」
幾秒前那個純真而惹人憐愛的幼女已經完全不復存在。
但、但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嗎?我誤會了嗎?
夜叉神天衣再度變回平常那個盛氣凌人的大小姐,將我一把推開,用她那還沒脫鞋的腳在我家的地板踏出聲響。
「更何況最近的車站竟然是JR跟Metro地鐵!這當然不能忍受了!要住就住在阪急沿線,這一點我絕不妥協。」
「呃、是喔……」
親眼見識土生土長的關西人對阪急的信仰,我一時之間無言以對。聽說兵庫縣民在這方面特別偏激……
「而且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要拆了這棟破公寓。」
說完,天衣向她背後的女性──池田晶小姐使了個眼色,於是晶小姐拿出一張紙,遞到我的眼前。
「這張即是權狀。也就是說,這棟建築物已經是我夜叉神集團的所有物了。接下來要依照開發計畫拆除,你必須馬上搬遷。」
「這、這太不講理了!」
她真的買下了這棟公寓!?
因為心情實在是太寂寞,剛才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但是……這房間充滿了我的回憶,我當然不希望它被拆除了。
「我、我可是知道的喔!?根據所謂的自用房屋租賃法規,突然要求住戶搬遷是不應該的!」
「哼,沒想到你除了將棋與幼女之外,還懂不動產方面的知識……真是個棘手的男人。」
妳沒資格說別人。
晶小姐將權狀收進身上套裝的胸前口袋,手仍插在外套下,繼續對我說道:
「話說,九頭龍老師,請問你知道我最擅長的工作是什麼嗎?」
「逼、逼賣土地嗎?」
NO!NO!NO!
「不、不然是…………以合法手段逼住戶搬遷嗎……?」
NO!NO!NO!
「咦?不然是什麼?」
「做飼料。」
「飼料?」
「我擅長做魚飼料。」
意思是要把我化為海中的碎屑嗎?不要啊──!!
「火烤過之後用粉碎器做成粉末,讓動物吃下就不會留下證據。以前都是給豬吃的,但是那樣似乎會在糞便中留下人類的DNA,因此後來都撒進海裡給魚吃。」
「要是被魚吃了,說不定就有機會跟去了東京的愛或失蹤的空銀子重逢了呢──在餐桌上。」
天衣跟著附和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才不想以那種形式跟她們重逢!
「這只是玩笑話,九頭龍老師。我們當然會為你介紹新的住處,看過之後再答覆也不遲。」
新的……住處?
「這裡真不愧是『關西最想居住的城鎮排行榜』的連年榜首。離大阪與神戶都夠近,住起來一定很方便。」
天亮之後,我們三個人來到了一棟與車站共構的高樓大廈。
阪急西宮北口車站。通稱『西北』。
※這裡似乎是某一部輕小說改編的動畫作品的聖地,但是我很憂鬱,因為這裡的房租肯定很貴……(編註:指動畫版《涼宮春日的憂鬱》。)
「採光好,視野也不差。至於格局……雖然有點狹窄,不過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在高樓大廈中,一間寬敞得足以用來舉辦頭銜賽的客廳內,天衣大小姐睥睨西宮的街景,滿意地這麼說道。
拜託,這裡一點都不狹窄好嗎?而且房間超多的,多到我根本不知道該拿這麼多房間怎麼辦。要形容的話就是九頭龍八一的驚愕……
我雙腿膝蓋以下的部位不停地顫抖,不過並不是因為懼高。光是想像這裡的租金,我就忍不住要發抖。
「妳說還能忍受……?這間豪宅要多少錢啊……?」
「不清楚耶。大概四億吧?」
「四──」
「你成為職業棋士之後,應該賺了至少有一億了吧?龍王與帝位的獎金加起來應該有七千萬,只要能守住頭銜五年,就能繳清啦。不夠的話,我們公司可以融資給你。」
「九頭龍老師,儘管放心吧。敝公司的貸款審查非常寬鬆,畢竟這間房子也在敝公司的名下。」
晶小姐這麼說道,臉上浮現令人完全無法放心的笑容。
這、這兩個傢伙……嘴巴上說要跟我住在一起,其實只是想強迫推銷這間超級昂貴的豪宅給我吧!?
「…………天衣,聽我說。」
「八一,什麼事?」
「妳說要跟我一起住,我是很高興沒錯,但是我一直住在那間公寓,其實是有理由的。雖然那裡又舊又窄,可是那附近有──」
「我知道,因為附近有小學,是吧?」
「才不是!!是因為有將棋會館!!」
愛之前就讀的小學的確是在那附近沒錯,因為夠近,我也會去那裡兼課教將棋,這也是事實沒錯!
「那又怎麼樣?現在這個時代,研究會也主要是以線上為主,更何況研究本身主要是使用軟體,根本沒有必要繼續住在將棋會館附近吧。棋士室也總是空蕩蕩的,不是嗎?」
「嗚……」
「而且從西宮北口到梅田,搭電車只要十四分鐘,這樣你總不會嫌遠吧?更何況關西將棋會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
「大小姐,這件事還不行……」
「嗯……總而言之!」
天衣本來要說什麼,被晶小姐制止之後就把話吞了回去。
「你現在可是全將棋界收入最高的棋士,甚至比名人還高喔!?這樣的你,要是住在破舊的公寓、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成天吃冷凍食品解決三餐的話,會害整個將棋界都被看扁的!你現在可是將棋界的第一人,應該要有自覺!要有責任感!」
「是……」
被迫購買豪宅,還被小學生訓話的將棋界第一人。好心酸。
「那就決定在這裡住下了。晶,在我們回來之前做好準備,讓我們可以搬進來住。」
「遵命,大小姐。」
我根本就沒有決定權──對於這個事實,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回想起來,之前的房子也是師姊決定的。
現在,更令我在意的是──
「妳說『回來之前』……接著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還有很多地方要去。」
天衣大小姐轉過身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跟著搖擺,彷如展開的雙翼。她伸出手,對我身上的夾克一個彈指,接著說道:
「先給我換掉這身沒品味的衣服。」
接著,我跟天衣來到了神戶市區內的一間老舖西裝店。
「這裡是爺爺……咳咳,是我祖父長年愛用的西裝店,他總是在這裡訂製套裝。神戶的套裝可是全日本歷史最悠久的。」
看來天衣打算指正我衣食住各方面的表現,根本是否定我的一切嘛。妳真的喜歡我嗎?該不會是假約會真推銷吧?
「這件衣服是……我剛成為職業棋士的時候,師姊為我挑選的。或許是一件便宜貨,但這是很重要的衣服。」
「我又沒有要你丟掉。」
天衣慢條斯理地點頭,刻意表現出寬宏大量的態度。
「我只是要你不准在我面前穿這件衣服而已。」
「那不是一樣嗎!」
「我說,八一啊──」
天衣不聲不響地靠在我的懷中。
「唔!?」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心跳加速、小鹿亂撞。我回想起之前突然被她親吻的觸感……
不過,這次天衣沒有碰我的領帶,而是用手拍了拍衣服的肩膀與袖口的部分,和氣地說道:
「你好像稍微長高了一些,尺寸已經不合了。」
「這、這樣嗎?不過……這的確是十五歲時買的衣服,那時候身體還在發育……」
「沒錯吧?既然必須要修改尺寸,還不如重新訂製一套新的。」
「…………」
結果我還是點頭答應了。
接著,天衣說既然換了更高檔的套裝,其他配件也該跟著換更好的。我接受了她的建議,陸續買了新的配件。
襯衫、大衣、手套、圍巾、鞋子、腰帶、手提包。
合計金額約兩百萬。我決定豁出去了。在買了四億的豪宅之後,兩百萬感覺起來好像沒什麼,真是不可思議!
「喔,挺帥氣的嘛。我重新愛上你囉,師傅。」
「是、是嗎?不過,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好像有點太誇張了……」
任由天衣為我搭配的結果,使我的造型風格變得非常極端。穿成這樣,感覺步夢看到應該會很高興地說:『這樣才像我的勁敵!』
不過,老實說……黑色非常適合我現在這麼頹廢的心情,使我有些驚訝。
不會喚醒幸福回憶的新衣,意外地溫柔包容我的全身……當然,應該是因為裁縫師技術卓越的關係。
天衣盯著我繞了一圈,打量我全身上下,接著這麼說道:
「八一……你被稱為《西之魔王》,對吧?」
「……我不清楚,那並不是我自稱的。」
「但是,有人這麼稱呼你也是事實。」
「…………」
在關東的年輕棋士之間,似乎稱我為魔王。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因為實際上二塚未來四段也這麼稱呼我。
身為一個靠爭勝負維生的人,能讓對方感到畏懼,老實說……感覺還挺不錯的。
但是,在故鄉的星空下,銀子曾對我這麼說過──
『我不喜歡那個稱呼,因為和八一你完全不合襯。』
所以,我也不選擇那個稱號。我不想承認那是適合我的稱號。
然而夜叉神天衣卻面露微笑,嬌滴滴地這麼呢喃。
「就當魔王嘛,有什麼不好呢?」
「咦?」
不顧我的驚訝,天衣的嘴唇湊到我的耳邊,繼續呢喃。
「我也一樣。比起天使,我更喜歡惡魔;比起白衣,我更喜歡黑衣;比起白馬王子……我更想被壞男人擄走。」
這比任何人都還要熟知深沉悲傷的十一歲少女,妖媚地如此對我耳語。
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地令人舒服,彷彿心都要融化了。
「既然這樣,你就正大光明地成為魔王吧。讓棋盤另一頭所有對手陷入漆黑的絕望……好嗎?」
這時候,我才終於明白。
天衣並不是來救贖我的。正好相反。
這黑衣少女,或許是來自黑暗深淵之底的小惡魔。
為了讓我陷入更深、更深沉的黑暗……陷入名為將棋的世界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後來,我們又去了各種店家購物,回到新家之後,晶小姐在玄關迎接我們,她已經完成了各種入住所需的準備。
「大小姐,歡迎回來。」
晶小姐鞠躬,這麼說道,而她身上穿著的…………竟是女僕裝。
「請問您要先用餐,還是先泡澡?還是……先下‧將‧棋呢?」
「咦?晶小姐,妳這是在幹嘛?角色扮演嗎?」
我非常驚訝,馬上這麼問道,於是天衣嘆了一口氣。
「她堅持做家事的時候一定要穿這套服裝。雖然我已經阻止過了……」
「做家事?晶小姐嗎?」
「不然我會親自做家事嗎?更何況,就算你是我師傅,跟蘿莉控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晶也要在這裡住下。」
「就是這麼一回事!九頭龍老師,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晶小姐這麼說道,同時舉起好神拖,靈巧地旋轉,彷彿在香港武打片會出現的棒術,帥氣地擺出姿勢。
於是,三人的共同生活突然開始了。這下子我應該無暇感到寂寞了吧。
「請、請多多關照……不過,等等!晶小姐要住下來是沒問題,但是別說得好像跟我兩個人單獨生活會有危險似的!剛才還毫無根據地指控我住在那間公寓是因為附近有小學,但是我就算再怎麼寂寞,也不會淪落到對小學生出手的…………地步……」
我一鼓作氣地抗議,這時候,手機響了。看到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名稱,我的氣勢急速低落。
天衣冷冷地盯著我,問道:
「電話?才剛過完年,是誰這麼快就要找你?」
「……………………小學……」
「晶,報警。」
「是!」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升上六年級之後
這一天,我來到了之前我的弟子所上的小學。當然不是非法入侵,我是受邀而來的。
「好久不見了…………鐘坂老師。」
「上次見面是商店街辦夏日祭典的時候呢,九頭龍老師。」
時間過得很快,半年多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老實說,我沒想到還會有跟這個人見面的機會。
鐘坂操老師是愛與她的好友水越澪的班導。五年級升上六年級的時候沒有換班,因此這個人原本會繼續擔任她們的班導。
但是,小澪因為父親調任的關係,必須轉學去國外。
愛也已經不在大阪了。
「請問老師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呢?老實說,我跟老師之間已經沒有交集,也搬出了這條商店街,不會再來學校開將棋課……」
「我跟愛同學第一次討論轉學的事,是在浪速王將戰之前。」
「…………咦?」
老師突兀地提起這件事,使我腦袋一片空白。
「浪速王將戰……是小澪轉學之前參加過的大賽吧?咦?也就是說,愛從那時候就打算去東京了嗎……?」
「不。一開始的時候,是我建議她轉學的。」
老師輕描淡寫地提起了我所不知道的過去。
「有很多可從小學一貫直升到大學的私立學校,渴求著有才華的孩子。因為少子化是現在的趨勢。無論是在大阪還是東京,有很多學校都樂意以特待生的身分立即招收優秀的孩子。在那樣的學校也比較好下將棋,不是嗎?」
「……老師說的是。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我自己國小與國中讀的都是公立學校,為了兼顧獎勵會的活動吃過不少苦。因此我能理解去私立學校是個好選擇。
實際上,師姊就是因為知道我當時有多麼辛苦,所以國中開始選擇就讀私立學校。
「我自己是公立學校的老師,而且負責的是義務教育期間。從這樣的立場來看,我認為愛同學在這裡無法發揮她的長才。另一個理由,是那時候我不贊同她跟九頭龍老師您一起生活,因此我很積極地建議她轉學。」
「愛怎麼說?」
「她堅決地拒絕了。她認為跟著九頭龍老師您,才是她提升才華唯一且最好的修行。」
「唔…………!!愛……!」
頓時,我感覺胸口一陣溫熱。
眼眶泛起熱淚,為了避免被鐘坂老師看到,我連忙戴上眼鏡,只聽老師繼續說了下去。
她的態度變得有些難以啟齒。
「因為有澪同學這樣的同伴存在,她在這裡的學校生活才能勉強維持住均衡,後來這個均衡無法維持,於是……正當我打算再度向愛同學建議轉學的時候──」
「這次卻是愛主動向老師您提起轉學去東京的事,是吧。」
「沒錯。」
胸口一陣劇痛,彷彿插上了一根釘子。
「那時候,愛同學要求我要保密,但老實說……在九頭龍老師您為了參加帝位戰而不在家的時期,愛同學就跟著父母去東京到處物色學校了。」
「原來是這樣……」
打進了女流名跡循環賽之後,愛為了對局去了東京好幾趟。如今回想起來,她應該當時就開始到處參觀學校了吧。
那個時期,我見過愛與她的母親。
但是,我卻完全沒察覺她們當時在做那樣的事。
回想起來……當時我決心挑戰帝位戰,其他的棋戰也都晉級,要面臨的對局實在太多,這是無從否定的。可說是我的棋士人生最忙的一段時期。
──但是,那又如何?
心胸隱隱刺痛。
──內弟子正在為了前途煩惱的時候,我在做什麼?
滿腦子只有自己的戀情與將棋。
──身為師傅,真是太失職了……!
我在內心如此自責,沮喪地垂下了頭,這時候,鐘坂老師說出了令人意外的事實。
「老實說…………我鬆了一口氣。不必再擔任愛同學的六年級班導。」
「老師……?」
「簡直是如釋重負啊。她是那麼有才華的孩子,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的才華。我能為那孩子做些什麼呢?她所體驗過的認真對決,已經比大人多出許多……而且還獨自來到大阪,每天過著嚴苛的修行生活。相較之下,我打從出生就在父母的庇護下養尊處優地成長,這樣的我,哪能教給那孩子什麼?」
鐘坂老師雙手摀著臉,坦白自己的心情。
「每當那雙大眼睛盯著我……就讓我感覺自己的不成熟好像會被看穿似的,我很害怕。所以……所以我……!!」
──啊啊……原來……原來是這樣……
這時候,我終於理解老師今天為何會找我來了。
這是懺悔。這個人希望別人來責備自己的罪過。
「鐘坂老師!」
所以,我雙手按著膝蓋,深深地低下頭,大聲地對老師這麼說道:
「謝謝您這麼為我的弟子著想!」
「咦……?」
「……我是個不稱職的師傅。自以為最為愛著想的是自己,但其實最不懂她的是我。我沒有把那孩子的成長看在眼裡。我應該要更直接地面對,並接納她的心意才對……」
我知道……愛對我懷有師徒以上的情感。
但是,我卻刻意忽略了這個現實,因為那對我不利。我說服自己,只要時間過了,她那樣的情感自然會消失,就像小孩子突如其來的發燒症狀一樣。
所以,下次與她再會的時候────我要好好地面對她的心意。
「鐘坂老師,您跟我不同,您一直看著愛的才能與成長,並為她提示了該走的路。愛有您這樣的導師,我真的非常慶幸。」
「唔……!九頭龍……老師…………!」
「請告訴我,愛所選擇的新學校,是什麼樣的地方?」
「……是一所好學校。那是我所推薦的學校當中最好的一所。」
然後,老師拿出學校的相關資料,仔細地告訴我關於愛新學校的事。
都怪我不夠成熟,才會害得連周遭的人都要這麼自責。我在心底咒罵著這樣的自己,繼續問道:
「請問……愛在這所學校過得好嗎?」
「老實說,愛同學有寫信過來。第一封是為了沒有向班上同學道別就轉學的事道歉。後來又寫信來說她在東京也一樣每天很有朝氣地學習將棋,還附上了自己設計的詰將棋。」
「這的確很像是愛會做的事。」
想到這裡,我嘴角忍不住揚起,但是鐘坂老師卻臉色一沉,接著這麼說道:
「愛同學現在確實是過得很好。只是……」
「怎麼了?」
「最新寄來的一封信,寄信人的地址變了。之前的寄信人地址……都是東京的『雛鶴』,但是最新的寄信人地址,卻是我完全不知道的地點。這件事讓我很在意。」
「什麼!?」
我不由得站了起來。這麼說────
「這麼說………………愛現在究竟住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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