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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三為各位帶來《魔彈之王與凍漣的雪姬2》試閱文!!

銀閃的風姬──艾蓮登場!!h48

一樣的人物,不一樣的發展

這次堤格爾又將面對何種魔物

 


 

  

    序章
  

  帶著熱氣的夏風從窗口吹入房間,使琉德米拉‧露利葉皺起眉頭。
  她正坐在公宮的辦公室裡,以「凍漣的雪姬」──統治奧爾米茲公國的戰姬身分處理公務。琉德米拉今年十七歲,與她關係親密的人,都稱她為米拉。
  米拉看向窗外。今日的天空同樣是清澄的藍,豔陽正發出炫目刺眼的白光。
  吉斯塔特王國的夏季很短,是很珍貴的時節。話是這麼說,但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讓人滲出汗水的這股暑氣,還是令人無法忍受。更何況是在面對難題的時候。
  米拉移動視線,看向靠在牆邊的長槍。
  凍漣拉斐亞斯。這是米拉的龍具。宛如在鋒利的冰塊中鑲入紅寶石的槍頭,並施加以藍與金色花紋做出的華美裝飾。自古以來,它又被稱為「破邪的穿角」。是一把擁有自我意志,能操控寒氣的不可思議長槍。
  只要對這把龍具下令,米拉應該能立刻從這種暑氣中解脫吧。但是菈娜──米拉的母親,前任戰姬史薇特菈娜卻嚴格禁止米拉那麼做。她說「習慣炎熱也是使命的一部分」。
  米拉並非不懂這道理。假如碰上無法使用拉斐亞斯的情況,卻因忍受不了炎熱而出醜的話,十分丟戰姬的臉。
  ──但是,我實在是不想一邊對抗炎熱,一邊思考這種問題。
  一張地圖正攤開在米拉面前的辦公桌上。
  那是吉斯塔特王國西南方的地圖。地圖上標示著奧爾米茲、奧爾米茲北方的王家直轄地,以及更北方的萊德梅里茲公國。
  米拉的視線落在地圖上的某個部分──同時占據奧爾米茲西北方、王家直轄地西側,以及萊德梅里茲西南方的廣大森林。
  米拉嘆了口氣。從好幾天前起,這片森林就一直困擾著她。
  「明天就必須出發了……只能在路上想出解決方法了吧。」
  身為統治者,米拉還有許多非處理不可的公務,不能在同一件事上花費太多時間。米拉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把地圖收進其中。
  就在這時,一封信進入米拉的眼簾。那是她心上人寄來的信。米拉一直把信收在抽屜裡,以便隨時能看到。信中只有短短幾行字,寫著對方不久之後將會前往奧爾米茲,等抵達之後,再說明來此的原因。
  「等你哦,堤格爾。」
  米拉漾開笑容低語道。接著打起精神,開始看起其他文件。

 

    1  重逢
  

  一陣強風吹過樹林。枝葉搖晃,盛夏的強烈陽光落在堤格爾臉上。
  堤格爾微微皺眉,但是除此之外,他連指頭都沒動一下。身為獵人,這種情況可說是家常便飯。只要陽光不直射眼睛就行。
  昏暗的森林中,堤格爾遁跡潛形似地趴在樹叢下方。他左手緊握家傳寶弓,右手的箭則搭在弓弦上。
  堤格爾斂聲屏氣,像是要融入森林的空氣中一般凝視著正前方。約莫十秒後,目標獵物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隻毛色偏黃,體型比普通野狼大上一圈的孤狼。
  ──背上有許多黑色的斑點。沒錯,就是牠。
  兩天前,堤格爾經過這森林附近的村落時,聽說了有隻落單的孤狼經常來破壞莊稼、襲擊牲口,讓村民們十分煩惱。
  「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幫忙嗎?」堤格爾主動對村民們說道。
  他問出詳細的被害狀況後,進入森林,尋找野獸的足跡與糞便。大致掌握孤狼的行蹤後,他起了個大早,潛伏在樹叢裡直到現在。
  堤格爾配合著在林間悠悠漫步的孤狼,微微扭轉身體,鎖定目標,拉緊弓弦。
  離弦之箭在空中劃出和緩的曲線,刺中狼頭。偏黃的身體從地面微微躍起,倒在地面,再也起不來了。
  
  
  堤格爾的全名是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是治理布琉努王國邊境之地,亞爾薩斯的馮倫伯爵家的長男,今年十七歲。
  得到布琉努國王法隆王密令的他,離開出生長大的亞爾薩斯,來到吉斯塔特王國的奧爾米茲公國。
  今年春天,布琉努與鄰國吉斯塔特結盟,聯手進攻位在東南方的墨吉涅王國。就結果來說,這場侵略失敗了。布琉努‧吉斯塔特聯軍一無所獲地撤退。但是這場戰爭,使某些人察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聯軍裡,有通敵叛國的內奸。
  身為統治者,當然不能放任內奸繼續在自家後院走跳。
  因此,聽說堤格爾和吉斯塔特的戰姬似乎頗有交情的法隆王才會命令他,要他前往吉斯塔特,請求戰姬的協助。這並非要他找出內奸,而是希望他能擔任兩國之間的聯絡員。
  吉斯塔特王國有七名戰姬,與堤格爾特別要好的,是治理奧爾米茲公國的琉德米拉‧露利葉。雖然不能公開,但是堤格爾與琉德米拉其實兩情相悅,是私底下以暱稱稱呼彼此的關係。
  堤格爾拜受了密令,與部下拉菲納克一同前往吉斯塔特。
  兩人花了二十多天的時間翻越分隔布琉努與吉斯塔特的孚日山脈,直到五天前,總算踏上吉斯塔特的平地。從亞爾薩斯出發時,風中還殘留著一點春天的氣息,但是翻越山脈後,已經完全是夏天了。
  距離米拉所在的奧爾米茲公宮,還有十天左右的路程。
  
  
  堤格爾將一部分狼皮帶回村裡,得到村民的熱烈歡迎。
  「我聽說布琉努人不擅長使弓,但你的狩獵技術還真是了不起啊!」
  當天晚上,年輕的村長在村裡的小酒館裡,不住口地稱讚堤格爾。他拿出村中珍藏的葡萄酒款待堤格爾與拉菲納克,比手劃腳地說著村民如何為那隻惡狼所苦。
  這話題告一段落後,村長問起兩人今後準備前往何方。
  「我們要去公宮找人。」
  聽了堤格爾的回答,菲納克賊笑起來。向村民自我介紹時,他們自稱是一起旅行的同伴。
  「就別裝啦。老實說自己是去找喜歡的人如何?」
  「哦哦!你有女朋友啊?」
  村長愉快地問道,堤格爾苦笑著,把話題蒙混過去。他當然不能說,自己要去見的對象是這個公國的戰姬。
  「對了,說到公宮,聽說不久之後,戰姬大人會經過這裡哦。」
  「米……戰姬大人嗎?」
  差點說出米拉的名字,堤格爾趕緊訂正。也許是因為葡萄酒的效力,村長並沒有發現堤格爾的口誤。村長縮起肩膀,弓著背,壓低聲音道:
  「是啊,聽說戰姬大人和隔壁鄰居吵架了。」
  「隔壁鄰居,難道是其他戰姬大人治理的萊德梅里茲嗎?」
  堤格爾也配合著對方,小聲問道。
  米拉和萊德梅里茲公國的戰姬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像貓狗般水火不容」,在兩公國間是非常有名的事。
  傳聞中,兩人只要一見面就會唇槍舌戰,互相不給對方好臉色,好幾次差點大打出手。而且堤格爾還知道,這些全是事實,因為米拉親口告訴過他這些事。再說,三年前奧爾米茲之所以與亞爾薩斯建交,就是為了牽制萊德梅里茲。
  「不,不是那邊的鄰居。」
  村長大大地揮手,否定了堤格爾的猜測。
  「是直轄地的地方官。」
  每個戰姬治理的公國之間,都夾著王家的直轄地。這是為了不讓各公國直接比鄰,第一代國王做出的決定。
  但是這些直轄地的面積都不大,不足以成為往來於各公國時的阻礙。因此,回顧吉斯塔特的歷史,時而可見戰姬之間的交流或齟齬。
  奧爾米茲與萊德梅里茲之間,當然也夾著王家的直轄地。這次,就是治理直轄地的地方官與米拉之間發生了一點小爭執。
  「哦?是什麼樣的爭執呢?」
  王家直轄地的地方官,當然是由國王任命的。先不論權限大小,光以權威來說,也比普通的地方官大多了。和那樣的人物起爭執,似乎不是什麼好現象。
  「聽說是在搶奧爾米茲和直轄地之間的森林所有權。」
  「這還真麻煩呢……」
  堤格爾露出「真傷腦筋啊」的表情,村長也以「就是說嘛」的神色點頭:
  「尤其是這個時節,可以在森林裡採集到很多資源。就連我們也是,雖然有點誇張,不過光是為了一顆果子,就可以和隔壁村子吵起來哦。」
  「我懂。我懂。」
  堤格爾感同身受地同意村長的話。森林、河川、山脈……多數領地共同擁有這些地形,是很稀鬆平常的事。而且這些場所的邊界並不明確,有時會基於人為因素而改變,有時也會因自然變化而改變。
  有一句布琉努的諺語是:「把一顆果子讓給對方,就會被搶走三顆。」。意思是只要給對方一點好處,就會被得寸進尺。在吉斯塔特,也有類似的說法。米拉與米拉的母親,史薇特菈娜都教過堤格爾類似的諺語。也就是說,這應該是大陸中隨處可見的情況吧。
  「對了。那座森林啊,很詭異哦。」
  村長歪著頭,自下而上地窺視著堤格爾,壓低聲音說道:
  「聽說進入那森林的人,沒有一個人回得來哦……」
  假如是年幼的孩子,應該會被村長的表情與口氣嚇到吧。但堤格爾和拉菲納克只是笑著聳了聳肩。
  「咦?你們不會怕啊?」
  「對小孩子說這些的話,很管用就是了。」
  「是嗎?」村長笑著挺起身體。
  「不過在夏天,進入森林後出不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就是了。」
  原因很單純。就像村長剛才說的,夏季的森林有豐富的資源。吉斯塔特的夏季雖然短暫,但森林還是會在這段時間裡孕育出許多事物,河川的魚兒也會在這段時間成長。
  因此,就算不是以採集或狩獵維生的普通人,也會為了採集資源,在森林中愈走愈深。等到回過神時,已經迷失在森林中,再也回不去了。也有不少人是誤入猛獸的地盤,被野獸攻擊而喪命。
  堤格爾喝了一口陶杯中的酒,把話題轉回來:
  「說到戰姬大人……假如方便的話,可以讓我們暫時住在村裡,直到戰姬大人路過為止嗎?等我回老家時可以向同鄉炫耀,目睹過戰姬大人的風采。」
  「這個嘛……」
  村長思忖似地摸著下巴,以凌厲的眼神看著拉菲納克。
  「但是見到這位小哥,村裡的姑娘們應該會心浮氣躁吧。」
  拉菲納克比堤格爾大十歲,外表相當端正,個子又高,體格也好,只要不開口說話,看起來就是個大帥哥。就算在亞爾薩斯,大家也都這麼說。假如村裡的年輕姑娘們迷上外來者,村中男性們心裡應該會很不痛快吧。
  「關於這點,請你放心。因為他其實是這個樣子。」
  堤格爾對拉菲納克使了使眼色,拉菲納克露出極為不情願的表情。但他還是沒有違逆少主的意思,朝著村長露齒一笑。見到凸出的兩顆門牙,村長忍俊不禁,噗哧一笑,弓著身體顫抖不已。
  「好吧。反正戰姬大人頂多再過兩、三天就會到了。直到戰姬大人路過為止,你們就在這酒館吃住吧。」
  「謝謝。另外還有一件事……」
  逗留在這裡的期間,可以讓我進森林打獵嗎?堤格爾向村長問道。
  「當然,我不會獵走太多動物的。獵到的鳥獸,我只留兩成,另外八成歸村子所有。」
  村長喜孜孜地答應了。
  
  
  隔天早上,堤格爾與拉菲納克一起進入森林。
  陽光鑽過茂密的枝葉,照亮森林。堤格爾與拉菲納克悠然漫步在充滿清涼空氣與濃烈草木氣味的樹林裡。地面軟硬適中,走起來很舒服,感覺不論要走多久都不成問題。
  「哎呀,可以用自己的雙腳走路,還真是舒服啊。」
  拉菲納克走在堤格爾身旁,輕快地說道。堤格爾調侃似地笑了起來:
  「看你這樣子,你的屁股已經沒事了嘛。」
  剛決定由拉菲納克陪堤格爾一起旅行時,因為拉菲納克不會騎馬,堤格爾原本打算步行前往奧爾米茲。在墨吉涅戰鬥時,他也是以步兵身分參戰的。
  但是,最反對堤格爾這想法的,不是別人,正是拉菲納克。
  「既然是國王陛下的命令,就該盡早抵達奧爾米茲。放心吧,少爺,我一定會在途中學會騎馬。」
  拉菲納克之所以這麼說,也許是基於身為親信的自尊心,但也有顧慮堤格爾心情的成分在內。拉菲納克知道堤格爾與米拉兩情相悅,於是堤格爾接受了拉菲納克的好意。
  就這樣,兩人一起騎著馬離開了亞爾薩斯。在路途上,拉菲納克時不時因為肌肉痠痛休息一整天,有時甚至會因為屁股磨破皮而下不了床。直到翻越了孚日山脈,才總算習慣騎馬。
  「託這趟旅程的福,我的屁股皮愈來愈厚了。雖然還比不上少爺就是。」
  拉菲納克打趣地回嘴道。堤格爾輕輕頂了一下他的側腹。
  「是說,吉斯塔特的森林果然和亞爾薩斯的不一樣呢。」
  堤格爾環視森林,以雀躍的口氣說道。拉菲納克聽他這麼說,露出懷疑的表情道:
  「是這樣嗎?不過經少爺一說,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呢……」
  「是啊。植物的種類自不用說。就連樹木的色調和枝葉的伸展方式,也都不一樣呢。」
  行走在森林中,見到野菇與堅果時,堤格爾都要忍下摘採的衝動。身為獵人,不該去碰這類一般人也能採集的資源。更何況,堤格爾是得到許可才進入森林的外人,自然該顧慮當地人的想法。
  「不過,沒想到要在那村子待上兩天,還挺辛苦的呢。」
  拉菲納克仰望樹梢,喃喃自語道。堤格爾不解地歪頭問他: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在我看來,他們人都不壞啊?」
  堤格爾想起昨晚村長的話,難道說拉菲納克受村裡的男人嫉妒,被他們為難了嗎?
  「不是啦。在村子裡時,得直接叫少爺的名字才行……要是被巴多蘭爺爺知道了,真不知道會怎麼樣哩。」
  巴多蘭是堤格爾的父親烏魯斯的親信。拉菲納克之所以稱堤格爾為少爺,就是受了他的影響。
  「不過,如果你叫我少爺,會很可疑吧。」
  堤格爾與拉菲納克的真實身分,是布琉努的貴族與隨從。但堤格爾不想讓身分曝光,所以告訴村長,自己和拉菲納克是一起旅行的同伴。畢竟是奉了國王的密令前來吉斯塔特的,不該太過張揚。再說,堤格爾也沒打算到處自曝身分。
  「我也覺得,早知道就說你是我哥哥好了。」
  「這樣我就要叫少爺弟弟了嗎?好像也不賴。對了,說到巴多蘭爺爺──」
  又來了。堤格爾不由得皺眉。從亞爾薩斯出發後,他已經聽了不知多少次一樣的話了。
  「還是要請少爺多考慮一下蒂塔的事。」
  「……我還以為你已經認同我和米拉了呢。」
  「我當然認同,所以昨晚才會開少爺的玩笑。不過,這和那是兩回事。而且巴多蘭爺爺也一直在對我施壓呢。」
  堤格爾抓了抓暗紅色的頭髮,焦躁地呼出一口氣,沉默不語。
  蒂塔是馮倫家的侍女。比堤格爾小一歲,今年十六。堤格爾知道她喜歡自己,也把她當成妹妹看待。老實說,聽蒂塔說喜歡他,堤格爾還是很開心的。
  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堤格爾愛的是琉德米拉‧露利葉。
  問題在於以堤格爾的立場,不能簡單地做出「因為自己心有所屬,不想接受其他人的感情,所以拒絕蒂塔」這種事。堤格爾是馮倫家的長男,總有一天必須繼承父親的爵位,治理亞爾薩斯。
  其實堤格爾可以脫離馮倫家,移民到吉斯塔特,因為他還有個弟弟迪安。但是迪安今年才剛滿兩歲,而且又是庶出。就目前這個時間點,堤格爾不能把家業全部推到這個年幼的異母弟弟身上。
  再說,就米拉的立場,也不能簡單地與堤格爾共結連理。
  米拉是治理奧爾米茲公國的戰姬。在吉斯塔特王國,戰姬的地位相當於大貴族,當然不能嫁給其他國家的貴族。再說,馮倫家雖然有伯爵的稱號,其實只是治理邊境一小塊領地的鄉下貴族,就品位來說,與戰姬判如天壤。
  就算堤格爾克服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問題,又會出現新的問題。那就是「堤格爾與米拉生下的孩子,算不算馮倫家的孩子?」。
  戰姬不是世襲制,也不是終身制。表面上是由國王挑選、任命,但是米拉曾對堤格爾說過,戰姬其實是由名為龍具的戰姬專用武器所挑選,國王只是事後承認而已。
  因此,米拉能當多久的戰姬,就連米拉自己也不知道。
  例如米拉的母親菈娜,直到四年前為止,都是治理奧爾米茲的戰姬。不過,自從菈娜與魔物戰鬥受傷後,龍具認為菈娜無法繼續勝任戰姬的職務,故挑選米拉成為新戰姬,菈娜因此失去了戰姬的身分。
  儘管如此,奧爾米茲的人民依舊尊敬、景仰原本是戰姬的菈娜。吉斯塔特的大多數王公貴族,也依然與菈娜交好。也就是說,菈娜在吉斯塔特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總有一天,米拉也會變得和菈娜一樣吧,應該說,非變成那樣不可。
  這樣一來,又會回到剛才的問題──「假如堤格爾與米拉生下了孩子」。
  對吉斯塔特來說,米拉的孩子等於要人之子,不能因為馮倫家說「這孩子身上流著堤格爾的血,我們希望他能繼承馮倫家」,就輕易地把孩子交出去。
  如此一來,馮倫家當然會要求堤格爾與其他女性留下後代──繼承堤格爾的血脈,在將來治理亞爾薩斯的後代。在這種情況下,出生於亞爾薩斯、與堤格爾一起長大,而且一直喜歡著堤格爾的蒂塔,是最適合為他留下後代的人選。
  「──這裡只有我和少爺,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
  拉菲納克放慢步調走在堤格爾身後,表情嚴肅地道:
  「這麼做也是為了蒂塔好。假如知道她將成為下下任領主的母親,周圍的人都會善待她,而且能保證她今後能過著安定的生活。對我們這些平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美夢。既然少爺無法回應她的感情,至少該給她其他東西。」
  堤格爾停下腳步,用力吸了一口森林中的冷冽空氣。接著深深嘆氣。「你分明事不關己,才說得出那種風涼話!」雖然他很想如此回嘴,但是他也明白,把那些話說出口就太幼稚了。畢竟最無視現實亂來的人,就是自己。
  「回亞爾薩斯之前,我會想好答案的。畢竟我也很重視蒂塔。」
  「我知道了。那麼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這樣一來,我就不必一邊煩惱該怎麼給巴多蘭爺爺交代,一邊旅行了。」
  拉菲納克故意以開朗的口氣笑道,堤格爾對他點點頭,總算鬆了口氣。兩人開始以輕快的步伐,在森林中前進。
  這天,兩人獵到了一隻野鳥與一隻野兔。
  
        †
  
  「凍漣的雪姬」琉德米拉‧露利葉抵達村子,是在中午過後不久的時刻。
  村民們聚在道路兩旁,爭相目睹戰姬與隨從的風采。
  隨從共有六人。每個人都穿著煥然如新的鎧甲,外套上繡著金線。胯下座騎矯健壯碩,馬具反射著耀眼的銀色光澤。他們高舉長槍,綁在槍尖的吉斯塔特王國黑龍旗,與繡著傾斜藍色長槍的白底奧爾米茲公國軍旗隨風飄揚。
  騎著白馬、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米拉,外表可說是集華麗與柔美於一身。然而光澤水亮的藍髮隨風飄逸,手中握著龍具長槍、英氣勃勃地騎馬前進的模樣,又充滿了奧爾米茲統治者該有的威嚴。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為那威儀非凡的側臉發出陶醉的嘆息。
  忽地,米拉轉過頭,面帶微笑,居高臨下地朝村民輕輕揮手。
  人們一下子沸騰了起來。村民們大力揮手,高喊著戰姬大人,或是米拉的名字。至於錯過米拉笑容的人,則懊惱地抱著頭,發出沮喪的哀號。
  米拉一行人前進到村子中央,村長已經帶著數名男性,在路上等候了。村長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道:
  「歡迎戰姬大人光臨這偏僻的小村子。雖然這兒只是窮鄉僻壤,但我們還是準備了一點微薄的酒菜,請大人在這裡稍作休息。」
  「謝謝你們的好意,那麼就讓我們在這兒休息半刻吧。」
  假如是剛成為戰姬時的米拉,應該會認為這種應酬很沒意義吧。自己一行人都還很有體力,而且太陽正高掛天空,應該要趁機多趕一點路。
  但是,拒絕村長的款待,會使附近的村鎮覺得這個村子很沒用,連招待戰姬都做不好。這種話總是傳得很快,會嚴重傷害村子的形象。統治的破綻,往往是從這種小細節出現的。
  自從明白這道理後,米拉就改變了想法。而讓她察覺這些事的,是與她同年的異國戀人。
  「請戰姬大人往這邊走。」
  米拉一行人跟在村長身後,策馬前進。
  途中,米拉不經易地看向一旁,雙肩因映入眼中的事物猛地一震,差點驚叫出聲。
  ──堤格爾……!?
  與她同年的異國戀人,正穿著旅行者的服裝,站在建築物的暗處。
  由於過於驚訝,使米拉下意識地扯緊韁繩,白馬的鼻息因此粗重了起來。
  「──戰姬大人?」
  一名隨從訝異地問道,米拉總算回過神。
  「沒有,沒什麼事……」
  米拉回道。聲音微微發顫。她若無其事地按著自己胸口,額頭滲出冷汗。我在做夢嗎?難道說,我真那麼想見堤格爾,想到出現幻覺的程度?
  ──啊,對了,他說過要來奧爾米茲嘛。
  抵達酒館時,米拉總算想起這回事。
  ──所以他已經到了啊?真是的,耍什麼幼稚呀。
  堤格爾絕對是為了嚇米拉,才故意站在那裡的。假如米拉在那時候發出驚叫,肯定會使戰姬的威嚴掃地。明明她不太常來這一帶,更需要在這時村民心中留下威嚴幹練的印象。
  酒館雖然不大,但是也足以讓米拉與六名隨從休息了。
  村長在隨從帶來的銀杯中,一一倒入葡萄酒。
  米拉再次慰勞村長,接著問起村子的情況。最近有什麼災害嗎?有沒有出現土匪?與附近的村子處得如何?村長笑著答道:
  「託了戰姬大人的福,這一帶相當和平。雖然前陣子有落單的狼在田裡作亂,但是已經在幾天前被路過的旅人殺死了。」
  「是嗎?那就好。」
  米拉馬上就明白,那是堤格爾做的。米拉不由得漾起笑容心想,他立下如此功勞,就原諒他嚇自己的事吧。
  「除此之外──」
  說到這,米拉突然皺眉。感受到視線的米拉,把目光移向窗邊。
  堤格爾的臉出現在勉強能看見完整人臉的小窗戶外。
  假如只有這樣,米拉大可裝成若無其事。但是,堤格爾不但在額頭和兩頰塗了泥巴,還把眼睛瞪得老大,把嘴巴張開到極限,看起來相當滑稽。
  一見到他那模樣,米拉立刻使出全身力量,壓制要笑出來的衝動。立在一旁的龍具對她的感情產生反應,發出寒氣,使米拉周圍出現白色的光暈。
  「呃,戰姬大人……?」
  村長不解地看著望向窗外的米拉。米拉回過頭,嫣然一笑:
  「這葡萄酒很不錯呢。謝謝你。」
  村長的努力,應該算是得到回報了吧。
  至於米拉的努力,也同樣得到回報。她完美地維持戰姬的笑容,直到最後。
  
  
  之所以做那種事,堤格爾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對堤格爾來說,除非有重大事故,否則到地方視察時,應該以親民為佳。事實上,在亞爾薩斯時,堤格爾總是不擺架子地向領民寒暄,領民也都懷著敬意與親切感與堤格爾互動。在亞爾薩斯時,那麼做是對的。
  堤格爾當然明白,在不同的土地上,領主與領民的互動方式不盡相同。但是與米拉重逢的興奮,使他忍不住得意忘形了起來。
  短暫的休息後,米拉一行人離開村子。不久之後,堤格爾也向村長告辭,策馬追上米拉。
  但是,在見到米拉一行人的背影時,一名隨從調轉馬頭,朝堤格爾的方向前進。那是一名把灰色的頭髮仔仔細細地梳在腦後,鬍子修剪得短而整齊的中年騎士。一見到他,堤格爾與拉菲納克便欣喜地叫道:
  「加雷寧閣下!好久不見!」
  他們與這名騎士有不淺的交情。在先前的墨吉涅之戰中,堤格爾與拉菲納克都被他救過好幾次。
  不料,加雷寧卻擋在兩人面前,以槍尖指著他們。
  「加雷寧閣下……?」
  堤格爾訝異地問道。加雷寧以符合隨從身分的穩重表情開口:
  「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吾主有話命在下轉達。『直到抵達下個村子休息為止,不准靠近到五百阿爾昔之內』──以上。」
  堤格爾的表情如石膏像般僵住。胃部沉甸甸的,像是吞了鉛塊似的。眼前一片漆黑,冷汗從額頭涔涔滴落。
  「她真的那麼生氣嗎……」
  「沒這回事。」加雷寧微笑道:
  「這種程度,已經是相當寬大的處置了。所以請您趁現在想好賠罪的話。對我來說,跟在心情不好的主子身邊,也是很難受的。」
  說完,加雷寧優雅地調轉馬頭,扔下堤格爾與拉菲納克,快馬加鞭追上米拉。
  「蒂塔果然比較適合少爺呢……」
  拉菲納克看著遠方說道。堤格爾聽了覺得很刺耳。
  
        †
  
  月兒高掛天空。
  比半圓略微豐滿的橢圓形月亮,以夜空為背景,灑落一地的皎潔。
  米拉坐在民宿二樓的房間裡,安靜地啜飲著紅茶。從天花板吊掛下來、稱不上高級的油燈,是室內唯一的照明。
  這旅舍是村子準備給米拉使用的。米拉的隨從們也另有房間住宿,能輪流護衛米拉的房間,並稍做休息。順帶一提,泡紅茶的整套茶具與各種茶葉,是米拉從公宮帶來的。
  從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月亮。雖然是夏天,但是隨著夜色漸深,空氣還是涼了起來。幸好有立在一旁的拉斐亞斯幫米拉阻擋寒氣。
  忽地,米拉停下喝茶的動作。她從窗外感受到某種氣息。
  有什麼人正攀在外頭的牆上。但是沒有敵意。
  那人的手指勾在窗框上,以帶著顧慮的口吻問道:
  「……我可以進去嗎?」
  米拉嘆氣。都來到這裡了,還要問這種問題嗎?
  「快點進來吧。要是被人看見你攀在牆上,該怎麼辦?」
  話才說完,一名年輕人立刻矯健地翻過窗戶,躍進房間裡。不用說,那當然是堤格爾。他的身手如貓般靈巧又柔軟,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
  堤格爾一進房,立刻朝米拉深深低頭。
  「白天是我不對,我做得太過火了,對不起。」
  米拉別過頭,無言地喝起紅茶。她還沒完全消氣。之所以同意讓堤格爾進房,是因為如果被人發現他攀在牆上,一定會引發騷動,讓這個村子與她的隨從顏面無光。
  也許是感覺到了使用者的怒氣吧,拉斐亞斯衝著堤格爾的頭頂發出陣陣寒氣。堤格爾反射性地縮了縮身體,但是並沒有抬頭,繼續說道:
  「自從聽說妳會經過那村子,我就一直在想該怎麼逗妳。雖然知道妳是去視察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想稍微惡作劇一下。是我思慮不周……」
  「真是的。」
  米拉放下殘留少許紅茶的白磁茶杯,拿起拉斐亞斯,以槍尖指著堤格爾,冷冷地問道:
  「如果我真的笑出來,該怎麼辦?」
  「會讓人覺得妳很親民──」
  後腦勺被拉斐亞斯敲了一記,使堤格爾無法把話說完。
  「不只是戰姬的威嚴問題。那麼做還會讓村裡的人臉上無光哦。假如惡作劇的是村裡的小孩,還可以一笑置之。但是身為外來者的你做出那麼冒犯的事……說不定沒辦法毫髮無傷地離開村子呢。」
  堤格爾沉默了下來。察覺那沉默不是因為心服口服,米拉皺眉道: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出來吧。我會當成最後的辯解,姑且一聽的。」
  迷惘了大約三秒後,堤格爾戰戰兢兢地開口:
  「我認為,那村長是很通情達理的人……」
  問題不在那裡──米拉正想如此回答,但是又想起堤格爾在那村子逗留了好幾天的事。聽說他還幫村民殺死了惡狼,既然如此,村民對他的觀感可能與單純的外來者不同吧。
  「聽說你殺死了在村子作亂的野狼?總共花了幾天時間?」
  突然改變話題,使堤格爾有點困惑,但他還是很快地回道:「兩天。」
  ──果然厲害。
  米拉的狩獵技術絕對不差,她的隨從也是。
  可是,雖然對象只有一隻孤狼,如果問米拉能不能在兩天裡殺死目標,答案是否定的。正因為堤格爾幫忙殺死了作亂的惡狼,米拉等人才能照著原本進度,直接路過村子。
  米拉噘起嘴,看著堤格爾,在心裡盤算該拿他怎麼辦才好。就在這時,堤格爾從上衣內側掏出一個小布團。
  「那是……?」
  堤格爾抬起頭,把布團放在米拉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
  布團裡放著三朵白花。米拉微微睜大眼睛,她認得這渾圓的花瓣與葉片的形狀。堤格爾垂著頭,說明道:
  「我們被加雷寧閣下趕開後,我想起曾經在村子附近的森林裡見過這種花。所以又趕回村裡,拜託村長讓我們進入森林採花。」
  在森林中打獵時,雖然見到這種花,但是堤格爾沒有摘採的打算。森林中的植物,有些可以入藥,有些可以染色或薰香,用途廣泛,對村子來講,全是珍貴的財產。
  堤格爾塞了好幾枚銅幣給村長,總算得到村長的同意。不過,如果不是因為堤格爾說「我想把花送給戀人」,村長可能還是不會同意吧。
  米拉無言地看著那三朵花。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戰姬大人,發生了什麼事嗎?」
  也許是聽到房裡的說話聲吧,在門外護衛的隨從訝異地問道。
  「沒事,我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米拉敷衍著隨從,再次看向堤格爾。
  「……你知道這是維拉花,所以才採下的嗎?」
  隔了數秒後,米拉低聲問道。堤格爾點點頭。
  這種花與兩人的關係,可以回溯到堤格爾旅居奧爾米茲的三年前。當時,米拉曾讓堤格爾喝過漂著這種花瓣的紅茶。
  ──只要把維拉花的花瓣放在以這種茶葉泡的紅茶上,就能改變香氣哦。發現這件事的人真是太厲害了。
  堤格爾分別喝了放入花瓣,以及沒放花瓣的紅茶後,表示佩服。米拉眼神發亮地把味道不同的原因說明給他聽。
  米拉再次嘆了口氣。但這次是為了排出最後的少許怒氣。
  「──扣一次分。」
  米拉把拉斐亞斯放回牆邊,說道:
  「雖然我還沒原諒你,但是給你挽回名譽的機會。不管做什麼都好,要做出能讓我滿意的事。知道了嗎?」
  假如加雷寧在場,八成會說「琉德米拉大人已經差不多原諒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了呢」之類的話吧。堤格爾彷彿表現決心似地用力點頭。見他那麼做,米拉總算浮起微笑道:
  「好久不見了,堤格爾。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再次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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