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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週是《魔彈之王與凍漣的雪姬5》試閱文!!

堤格爾等人為了尋找魔彈之王的足跡,來到了山與森林的王國‧薩克斯坦

而遇上魔物而失散的兩人,竟被捲入了薩克斯坦混亂的局勢之中!?

失蹤的戰姬、邪教的神殿、土豪與王族之爭,

魔彈之王的足跡,究竟會通往何方?

 


 

  

    序章
  
  
  烏魯斯‧馮倫收到兒子寄來的信,是在冷風吹過亞爾薩斯,令人感受到冬季腳步已然來臨的時期。
  簡單吃過午餐後,烏魯斯回到二樓的自己房間,開始看信。
  「堤格爾似乎挺有精神的。」
  烏魯斯的兒子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目前不在出生長大的亞爾薩斯,而是旅居於奧爾米茲公國,過著充實的生活。不只如此,公國的統治者,戰姬琉德米拉‧露利葉,以及戰姬的母親史薇特菈娜,也都很照顧他。烏魯斯一面閱讀寫著堤格爾所見所聞的信紙,腦中浮現兒子的笑容。
  「是說,這次的信還真長呢。不過有很多事情可以寫,也是好事。」
  堤格爾在信中提到,自己認識了治理萊德梅里茲公國的戰姬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喔。
  烏魯斯苦笑起來。入秋時,幾名自稱艾蕾歐諾拉部下的男女造訪馮倫家,聲稱萊德梅里茲也想與奧爾米茲一樣,與亞爾薩斯交好。並提到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是艾蕾歐諾拉陷入險境時的救命恩人。
  「我很歡迎。」儘管烏魯斯感到很困惑,仍然如此答道。
  老實說,能與萊德梅里茲交流,對烏魯斯而言是再好也不過的事。假如想促進亞爾薩斯的繁榮,萊德梅里茲的協助是不可或缺的。雖然烏魯斯有點擔心萊德梅里茲會以交流之名做出強人所難的要求,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那樣的跡象。
  烏魯斯繼續看信,忽地皺起眉頭。因為信中出現了治理波利西亞公國的戰姬,蘇菲亞‧歐貝達斯的名字。
  烏魯斯曾聽堤格爾提過蘇菲亞。她是琉德米拉的好友,不會擺架子,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堤格爾很親切。儘管三年不見了,但是重逢時,蘇菲亞對堤格爾的態度還是與以前相同。
  「琉德米拉閣下、艾蕾歐諾拉閣下、蘇菲亞閣下……」
  烏魯斯將目光從才看到一半的信紙移開。
  ──大約是盛夏時吧,宓莉莎閣下也來過這兒呢。
  宓莉莎‧葛林卡是治理奧斯特羅德公國的戰姬。她和堤格爾是在墨吉涅認識的,再加上她與琉德米拉很要好,所以也和堤格爾熟稔了起來。
  在吉斯塔特王國,戰姬的地位僅次於國王。
  布琉努王國的貴族中,能與戰姬平起平坐的,應該只有被稱為大貴族的泰納帝公爵家或嘉奴隆公爵家而已吧。像馮倫伯爵家這種鄉下小貴族,別說被戰姬記住長相,應該連名字都記不得才對,更遑論與戰姬交好了。
  然而,堤格爾卻讓這種不可能的事發生了。
  烏魯斯表情複雜地看向窗外。遠方露出褐色土壤的高山,已經染上一層薄薄的白雪;近處平緩山丘的植被,轉變成枯草之色。這是亞爾薩斯常見的初冬風景。
  每當這個季節來臨,堤格爾就會帶著弓箭,騎著馬,前往領地各處進行視察。聽聽正式做過冬準備的領民們的話,或是幫忙制服闖入村莊的山中野獸。
  「堤格爾,我可以認為你是在拓展自己的世界嗎?」
  父親沉穩地向不在場的兒子問道。
  ──別一直待在亞爾薩斯。去外頭看看吧。去見識一下更寬闊的世界。
  過去,烏魯斯曾對堤格爾如此說過。
  烏魯斯深愛著這片自己出生長大,繼承自歷代祖先的土地。
  但是他也很清楚,住在這片土地上,能學到的東西太少了。
  烏魯斯不想讓自己兒子成為目光侷限在領地的人。假如有機會到外頭看看,就算不留在亞爾薩斯或馮倫家也無所謂,烏魯斯希望堤格爾能拓展自己的世界。
  但是另一方面,希望堤格爾繼承亞爾薩斯,也是烏魯斯的真心話。堤格爾很受領民仰慕,也有為領民挺身戰鬥的勇氣。假如堤格爾能繼承亞爾薩斯,肯定能成為好領主。
  這兩個想法並不相斥。只要在外面的世界充分歷練過後,回到亞爾薩斯,繼承爵位與領地就行了。
  可是,假如堤格爾在吉斯塔特找到自己的價值的話呢?
  正因為是異國,所以才能客觀評斷堤格爾的能力與為人,才能讓堤格爾發光發亮的話呢?
  「……想太多了。」
  烏魯斯搖頭,甩掉腦中的想法。將來的事沒人說得準。再說,堤格爾也不可能把所有想法寫在信裡。現在想這些都太早了。
  烏魯斯轉換心情,繼續看信。
  看到堤格爾說自己人在亞斯瓦爾王國的港都杜里斯時,烏魯斯傻住了。
  ──他不是在奧爾米茲嗎……?
  關於亞斯瓦爾,烏魯斯知道的不多。他只知道國王臥病在床,王子們為了爭奪王位而惡鬥,以及布琉努介入內亂的這幾件事而已。
  雖然信上沒提到堤格爾前往亞斯瓦爾的原因,但可以簡單推測出是怎麼回事。
  ──吉斯塔特八成也介入內亂了。而且派奧爾米茲出兵。
  所以堤格爾才會與米拉一起前往亞斯瓦爾。烏魯斯回想起來,自己的兒子一直在追求建立功勛的機會。
  不能說堤格爾的決定有誤。假如烏魯斯沒猜錯,這是因為就立場而言,亞爾薩斯必須協助奧爾米茲。只要身為馮倫家長男的堤格爾參戰,就能盡了雙方友好關係的義務。
  ──拉菲納克也跟去亞斯瓦爾了嗎?從春天起,就一直很對不起他呢。
  拉菲納克是堤格爾的侍從。雖然喜歡開玩笑,但會忠實地完成自己的職務,很受烏魯斯信任。假如拉菲納克有一天回來了,一定要好好犒勞他才行。
  烏魯斯閉上眼睛,向諸神祈禱。
  ──偉大的佩爾克納斯啊,住在天上的諸神啊,請保佑堤格爾他們平安。
  布琉努與吉斯塔特信仰的是以天上之神佩爾克納斯為首的十位神祇。其他九位神祇分別是家畜之神佛洛斯、大地母神莫西亞、財富之神德奇、風與暴雨的女神依莉絲、灶神史伐路克斯、戰神特里格拉夫、名譽之神洛吉加司特、豐饒與性愛的女神雅麗洛,以及掌管夜晚與黑暗、死亡的女神蒂爾‧納‧法。
  其中,只有蒂爾‧納‧法被人們敬而遠之。一方面是因為祂掌管的領域很不吉利,而且在神話中,這位女神還是佩爾克納斯的妻子兼姊姊、妹妹,以及終生的敵人。
  打從布琉努王國誕生於大地的約三百年前起,就一直存在著「應該把蒂爾‧納‧法從十位神祇中除名」的聲音,不過一直沒有成功。
  烏魯斯也如同向其他神祇祈禱一般,向蒂爾‧納‧法祈求自己孩子的平安。
  並非因為祂是佩爾克納斯的妻子,不能輕蔑的緣故。儘管烏魯斯對這位女神沒什麼好感,但是他知道,夜晚、黑暗與死亡,對人類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讓烏魯斯明白這點的,是亡妻蒂亞娜。
  「這麼說來,那位公主也是亞斯瓦爾人呢。」
  三年前,烏魯斯有幸與亞斯瓦爾的大公主桂妮薇亞對話。他在造訪好友家時,好友說再過幾天,亞斯瓦爾的使節團將會來到自己領地,問烏魯斯要不要留下來見見他們。
  說話直率的公主。這是烏魯斯的感想。但是烏魯斯對桂妮薇亞的印象並不差。
  ──她應該不記得我了吧。
  烏魯斯思考了一下,也同樣為桂妮薇亞祈禱。對王族懷抱敬意,對他來說,是極為理所當然的想法。就算是其他國家的王族也一樣。
  亞斯瓦爾的內亂是在秋末結束的。內亂以桂妮薇亞公主的勝利落幕、堤格爾以吉斯塔特軍的客將身分活躍於戰場的消息,應該還要再等上一陣子,才能傳到位於布琉努東北的此處吧。
  祈禱結束後,烏魯斯正想再看過一次信時,房間外傳來敲門聲。
  「烏魯斯大人,我準備了飲料。」
  「蒂塔嗎?進來吧。」
  烏魯斯應道。一名將栗子色的長髮綁在左右兩側的少女走了進來。少女稚嫩的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身穿黑色的長袖上衣與長裙,外面套著白色的圍裙,手中端著放有銀杯的托盤。
  少女──蒂塔是長年在馮倫家工作的侍女,今年十六歲,不論掃地洗衣做菜,甚至連帶小孩都很有一手。烏魯斯將她視如己出般地關心、疼愛。
  蒂塔將銀杯放在桌上。杯中裝的是加熱過,以熱水稀釋的葡萄酒。烏魯斯叫住行過禮,正準備離開的蒂塔,把手中的信紙交給她。
  「這是堤格爾寄回來的信,裡面也有給妳的話。」
  「烏魯斯大人,謝謝您!」
  蒂塔眼神亮了起來,接過堤格爾的信,當場看了起來。假如是平常的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可見少女現在有多開心。畢竟她從小就一直愛慕著堤格爾。
  烏魯斯苦笑著提醒蒂塔。少女總算回神,羞得面紅耳赤。
  「話說回來,妳知道巴多蘭在哪嗎?」
  「巴多蘭爺爺在不久之前,背著小少爺到外頭散步,我想應該快回來了。」
  所謂的小少爺,指的是烏魯斯的次子迪安。他是堤格爾的異母弟弟,在父兄以及蒂塔、巴多蘭的疼愛之下,成長得相當健康茁壯。
  「這樣啊。那等他回來,叫他來我這兒一趟。」
  「好的。」
  蒂塔答完,離開了房間。接著走廊響起一陣跑步聲,應該是因為她想盡快看信的緣故吧。
  烏魯斯拿起銀杯,緩緩品嚐著溫熱的葡萄酒。儘管香氣不濃,但是喝下後,能讓身體從內部暖和起來,而且因為以水稀釋過,也不怕喝醉,是這個季節不可或缺的飲料。
  就在酒杯見底時,正巧傳來了敲門聲。
  一名抱著幼兒,個子矮小,但是看起來很硬朗的老人走進房間。他是烏魯斯的部下巴多蘭,與主人同年,都是五十一歲。從年輕起就一直服侍著烏魯斯。
  「烏魯斯大人,您找我嗎?」
  烏魯斯從巴多蘭手中接過兩歲大的兒子,摸著迪安的頭,簡潔地道:
  「我明天要前往王都,幫我做旅行的準備。順便幫我挑兩、三名隨從。」
  「怎麼這麼突然?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有些事必須盡快報告陛下才行。」
  烏魯斯一面哄著迪安,一面把信中內容告訴巴多蘭。
  「少爺很活躍呢。真羨慕拉菲納克,我也想與少爺同行。」
  見巴多蘭說得認真,烏魯斯苦笑起來,不過又立刻收斂表情。
  「雖然陛下知道亞爾薩斯與奧爾米茲交好,可是像這樣與許多戰姬都有交流的話,說不定會引來不必要的猜疑。」
  要是將此事放置不管,被其他人知道的話,可能會有人懷疑馮倫伯爵家與吉斯塔特私通。所以必須在被人懷疑之前,做好對應才行。
  「原來如此。那麼我陪您一起前往首都吧?」
  「不。你留在這兒,幫我代管亞爾薩斯。看情況,說不定我得在首都待上好一陣子。有你代管,我也比較安心。」
  烏魯斯搖頭道。這些話固然是出於對巴多蘭的信任,但是也有顧慮身體愈來愈虛弱的他的成分在。
  「再說,光靠蒂塔一個人,應該照顧不了迪安吧。他最近似乎愈來愈難帶了。」
  烏魯斯以左手重新抱好迪安,以右手拿起綁在兒子腰上的繩索,朝同年的侍從笑道。這條繩子是巴多蘭綁上的。
  「剛會走路的孩子非常可怕呢。因為不知危險為何物,所以會到處亂走。」
  巴多蘭看著迪安說道,眼神中盡是溫柔。接著,他將視線移回烏魯斯身上,站直身子,正色道:
  「我會照顧好這宅子與迪安少爺的。隨從的人選會在天黑前挑好,在這之前,要麻煩您照顧迪安少爺了。」
  最後一句話,是顧慮到暫時見不到兒子的烏魯斯而說的。
  巴多蘭離開後,烏魯斯笑看著次子,溫柔地道:
  「你和哥哥很像,似乎都太精力充沛了。別給蒂塔和巴多蘭添太多麻煩哦。」
  說完,烏魯斯抱起笑得開懷的孩子,起身走出房間。他想趁著出發前,到位在宅子後方的妻子墳前,和亡妻說說話。
  烏魯斯正想走下樓梯,忽地轉動視線。只見蒂塔正縮在走廊的角落看信。也許是迫不及待,等不及回自己房間看的緣故吧。
  烏魯斯微微一笑,假裝沒發現。接著他轉頭凝視屋子深處,原本掛著家傳寶弓的房間。房間中的黑弓,如今正在堤格爾手上。
  烏魯斯在心裡向歷代當家祈求長子的平安,安靜地下樓。
    1  因緣
  
  
  冬季的天空,是陰沉的灰。白色的雪片如花瓣般從空中落下。
  堤格爾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以掌心接住雪花。雪一碰到手掌,立刻被體溫融化,成為指甲大小的水珠。
  「下雪啦……」
  堤格爾憂鬱地仰望上空。雖然看不見太陽,但是應該已經過中午了。
  這裡是『山與森林的王國』薩克斯坦北部的山地。堤格爾正與三名同伴走在貫穿雜亂林木的昏暗山路上。
  堤格爾的同伴分別是:與堤格爾兩情相悅,外號『凍漣的雪姬』的戰姬琉德米拉‧露利葉、戰姬的心腹部下加雷寧,以及堤格爾的侍從拉菲納克。
  他們全都穿著厚厚的披風,將帽兜拉得極低。靴子的長度足以包覆整條小腿,手套是以兔子的毛皮製成的,相當保暖。除此之外,拉菲納克與加雷寧的行李中還分別帶著裝了伏特加的皮囊。
  「米拉,妳打算怎麼辦?要回頭下山嗎?」
  堤格爾以暱稱呼喚琉德米拉,問道。
  根據山下村子的說法,這座山的半山腰處,有個小聚落。
  雖然不知距離那聚落還有多遠,但是只要抵達那兒,應該就能躲避風雪,在室內度過一晚吧。
  「我想再稍微前進一點看看。這樣好了,再走半刻吧。反正有拉斐亞斯在,不必擔心風雪或寒冷的問題。」
  米拉看向自己肩上的長槍,微笑道。別名『破邪的穿角』的龍具,擁有操縱寒氣的力量,在有什麼萬一時,沒有比它更令人安心的存在。
  順帶一提,拉斐亞斯現在被好幾層布條纏著。龍具的造形精巧華美,看起來就像高級藝術品一樣。必須這麼做才能不引人注目。
  「拉菲納克與加雷寧閣下的看法呢?」
  堤格爾向兩名年長者問道。拉菲納克以開玩笑的口氣率先道:
  「我知道少爺在打什麼主意哦。你想在山腳的村子過夜,趁天黑之前,在附近打獵對吧?」
  拉菲納克愉快地露出暴牙笑道,堤格爾聳了聳肩。假如有時間和體力,自己確實想那麼做。他從小向獵人學習打獵技術,縱橫於故鄉的山野之中,因此在進入未知的山林時,會自然地想以獵人的身分行動。
  「順帶一提,我贊成戰姬大人的想法。就算要回頭,也該等找到足以作為標記的場所之後再回去。」
  初老的騎士加雷寧以深思熟慮的表情看著堤格爾道:
  「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我們在山腳的村子裡也聽說過,這個國家的狀況並不好。」
  「是指王家與土豪的對立變得愈來愈激烈的事吧?」
  所謂的土豪,相當於布琉努或吉斯塔特的地方領主。但是薩克斯坦的土豪有很強的自尊心與獨立意識,自開國以來就不肯完全屈服於王家,經常發生大小衝突,直到今日。
  特別是最近這半年,雙方的衝突愈演愈烈,騷動擴展到全國各地,強盜土匪因此日益猖獗,使國內情勢更加動蕩不安。
  堤格爾的表情在無意識中黯淡下來。
  自從來到薩克斯坦後,他聽不少當地人談過國內的事。王家與土豪的對立之所以加深,原因之一,是亞斯瓦爾的內亂。
  亞斯瓦爾國王撒迦利亞病倒時,該不該趁機攻打亞斯瓦爾?王家與土豪針對這件事,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即使後來決定介入內亂,談到該如何介入,又是一番爭吵。
  最後,薩克斯坦決定出兵協助杰梅因王子。可是王子被桂妮薇亞打敗,王家與土豪又開始互相推卸責任,甚至吵到動起干戈。
  不只如此,內亂結束後,原本隸屬於杰梅因的亞斯瓦爾士兵,以及被從亞斯瓦爾島趕走的海盜,紛紛逃到薩克斯坦,使治安愈發敗壞。
  雖然說堤格爾是以吉斯塔特軍的客將身分協助桂妮薇亞的,就立場而言,不需對薩克斯坦的現況負責。但是既然知道自己參與的戰爭居然帶來這樣的影響,就心情來說,他仍然無法不感到沉重。
  「是的。看來這國家真的陷入了混亂,甚至出現了奇妙的傳聞。」
  加雷寧的話,把堤格爾拉回現實。
  什麼傳聞?堤格爾不解地歪頭。初老的騎士以認真的表情繼續道:
  「國內有狼人出沒……到目前為止,我已經聽過三次類似的說法了。」
  拉菲納克也想到什麼似地一拍雙手。
  「我也有聽說。不過那應該只是床邊故事吧。雖然小孩子很害怕,不過大人們提到狼人時,都是邊嘆氣邊說的呢。」
  「對於狼人的存在,我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是不論真相如何,一般平民時不時地把那種話題掛在嘴上,本身就不是好現象。表示這個國家相當危險。而且也不確定我們預定前往的聚落,是否平安無事。」
  「山腳村子的人們也說過,最後一次見到聚落的人,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米拉略微發寒似地皺眉。
  「那麼,基於安全,加雷寧閣下認為我們應該回頭下山嗎?」
  堤格爾問道,加雷寧搖頭。
  「一切全依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的意思。雖然回頭是一種選擇,但是盡快趕路,盡早離開這座山,也是一種方法。」
  原來如此,堤格爾心中接受了他的說法。乍聽之下,加雷寧的說法很沒有責任感,不過這表示他很相信堤格爾的判斷。
  堤格爾抬頭,看著灰色的天空,思考起來。
  ──今後,天氣將會愈來愈冷吧。
  回頭下山的話,就必須在這個國家待上更久的時間。堤格爾並不希望變成那樣。
  不論堤格爾或米拉,都有自己的立場。可以的話,堤格爾希望能在冬季結束前離開這個國家。
  「好吧,那就再稍微前進一點看看。」
  堤格爾說著,以左手握住原本掛在背上的黑弓。降雪使視野變差,必須提早做好準備,才能在看到野獸或盜匪時,立刻做出對應。
  四人在飛雪中繼續前進。
  大約走了一千步左右,山路開始朝右邊下降。
  視野變得寬闊。
  連綿不絕的墨色山脈聳立於遠方,離這兒愈遠,愈顯朦朧。許多高峰披著白紗,彷彿拒絕人們靠近似的。見到那些以雪勾勒出來的山影,堤格爾覺得有點激動。
  向下俯看的話,是覆蓋整個地表,無邊無際的森林。零星散布於其中的城鎮與村落,與其說是開拓森林建造的,更像見縫插針般地建造在森林的空隙之中。
  ──山與森林的王國真是名不虛傳。
  堤格爾感嘆地眺望著眼前景色心想。該說還保留著相當程度的野蠻嗎?總覺得這個國家的山與森林,和自己出生長大的亞爾薩斯,以及米拉治理的奧爾米茲都有些不同。
  「過去的薩克斯坦人,似乎認為山中住著巨人與妖精。」
  聽加雷寧這麼說,拉菲納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布琉努也有山裡住著妖精的傳說……至於巨人,是不是把熊誤認為巨大的怪物了呢?或者是身材魁梧的土匪之類的。」
  「也有可能是礦工。因為在傳說裡,巨人大多會帶著黃金。話說回來,看著如此雄壯的山林,難道不會覺得巨人可能真的存在嗎?」
  拉菲納克眺望著群山,裝模作樣地聳了聳肩。
  「如果巨人肯無條件送我黃金,我倒是很想見見呢。是說,如果巨人會給人黃金,那妖精又是幹嘛的?」
  「就我所知,妖精會把人類帶到巨人那兒。假如人類從巨人手中騙得黃金,妖精也能分到一點好處……」
  堤格爾一面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面不經意地看向空中。一隻巨大的老鷹劃過天際,堤格爾反射性地握緊家傳寶弓。
  但是,就在他想將右手伸向掛在腰部的箭袋時,又改變想法,搖了搖頭。
  就算順利射中了,老鷹應該也會掉到斜坡下方吧。既然無法回收獵物,就不該做無謂的殺生。
  「堤格爾,你知道※赫拉斯瓦爾格嗎?」(譯註:典出北歐神話,由巨人變化而成的老鷹Hræsvelgr。)
  米拉來到堤格爾身邊,微笑著問道。
  「我記得那是薩克斯坦信仰中的白色巨鷹?聽說牠能為死者帶來安寧,把靈魂送到天上。軍旗上也會畫那隻巨鷹呢。」
  「沒錯。所以最好別在這個國家隨便射殺老鷹。因為人民可能把某些種類的老鷹當成赫拉斯瓦爾格的眷屬。」
  「說的也是,我會小心的。」
  雖然在亞斯瓦爾時,堤格爾有惡補過一些關於薩克斯坦的知識,但是有更多部分,不實際造訪當地的話,就無法明白。必須小心行事,以免害米拉等人受到牽連,陷入危險之中。
  一陣夾帶著碎雪的強風吹過,晃動了米拉與堤格爾的帽兜。見雪花卡在米拉的瀏海上,堤格爾上前,以指尖幫忙撥掉雪片。
  兩人在極近之處對望著,米拉緩緩閉上雙眼。堤格爾不是木頭,當然知道她想索求什麼。
  幸好拉菲納克與加雷寧正眺望著遠方的群山聊天。儘管覺得那兩人似乎是在自己看向他們的瞬間才別過臉的,不過應該是錯覺吧。總之,堤格爾很感謝兩人不看向這邊。
  堤格爾假裝幫米拉整理帽兜,低下頭,將嘴按在她的櫻唇上。
  也許因為天氣寒冷吧,總覺得米拉的嘴唇既溫暖又柔軟。最後,堤格爾總算放開嘴唇,依依不捨地後退。儘管他很想以臉頰磨蹭她散發甜香的身體,不過還是克制住了。
  就在這時,米拉的藍色眸子閃過惡作劇的光芒。只見她迅速地探出身子,主動湊了過去。而且還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驚訝到僵住的堤格爾嘴唇。
  接著,米拉為了遮住羞紅的臉似地,把帽兜拉得極低,笑道:
  「你太大意了。」
  「我會精益求精的。」
  堤格爾在心中感謝飛舞於空中的雪花,努力地以平靜的語氣回道。
  
  
  堤格爾一行人,是在七天前踏上薩克斯坦的土地的。
  在那之前,堤格爾等人一直待在亞斯瓦爾。就像先前提過的,堤格爾是吉斯塔特軍的客將,與身為吉斯塔特軍司令官的米拉,一起協助桂妮薇亞公主爭奪王位。
  獲得吉斯塔特與布琉努協助的桂妮薇亞公主,先是平定了亞斯瓦爾島,接著在海戰與陸戰中打敗杰梅因王子的軍隊。撒迦利亞王承認她為正統繼承人,並舉行了繼承王國寶劍卡里博恩的儀式。亞斯瓦爾的內亂,就此落幕。
  與周圍的國家不同,亞斯瓦爾承認女王的存在。因此,桂妮薇亞遲早會以女王的身分,坐上王座吧。
  冬季的北海風高浪大,難以出航。
  從亞斯瓦爾前往布琉努,只需要一天航程,所以布琉努軍已經趁著晴朗的日子,陸續回國了。但是吉斯塔特軍必須長期留在亞斯瓦爾島上,直到春季來臨為止。
  堤格爾決定前往薩克斯坦王國,是內亂正式終結前的事。聽說杰梅因王子的死訊時,堤格爾一方面感到驚訝,一方面認為身為客將,自己已經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同時他也認為,自己必須前往薩克斯坦。
  畢竟,說不定能在薩克斯坦找到關於『魔彈之王』的線索。
  聽了堤格爾的決定後,米拉理所當然地要求同行。
  堤格爾心懷感激地接受她的好意,與隨從一起離開亞斯瓦爾的首都克爾切斯特。吉斯塔特軍則交給與米拉同為司令官的蘇菲──戰姬蘇菲亞‧歐貝達斯掌管。
  想從亞斯瓦爾島前往薩克斯坦的話,最普通的路線就是從港都杜里斯出發。杜里斯匯聚了往來於各國的商船,當然也有前往薩克斯坦的船隻。假如在天氣良好時出發,則和前往布琉努一樣,只要一天就能抵達。
  然而,堤格爾一行待在杜里斯的時間,卻比預期的還要久。
  原因之一,是天氣不佳。
  打從堤格爾等人抵達杜里斯起,天空就一直灰濛濛的,風浪也不曾停歇。就連當地人都說「雖然是初冬,不過天氣差成這樣,還真是罕見呢」。堤格爾等人能做的,只有向諸神祈禱,期待天氣快點好轉。
  另一個原因,是遲遲找不到前往薩克斯坦的船。
  亞斯瓦爾與薩克斯坦水火不容,是極為有名的事。
  據說,亞斯瓦爾國王撒迦利亞曾對部下如此說過:
  「提到鄉下或邊境時,我都會以那個國家的名字作為代稱。」
  至於薩克斯坦國王奧古斯都,似乎也對重臣如此說道:
  「那裡是以地面所有汙穢堆積而成的巨大糞坑。只是被霧氣遮掩住罷了。」
  既然一國之王是這種態度,底下的諸侯貴族與平民的反應自然不在話下。聽說,薩克斯坦人與亞斯瓦爾人只要一碰面,兩次中有一次會互相謾罵,另一次則是以鬥毆作收。
  因此,當亞斯瓦爾水手聽說堤格爾一行人想去薩克斯坦時,全都不約而同地皺眉。堤格爾等人是杜里的大恩人,就算要求水手們在冬季的風浪中出海,他們也在所不辭。但是去薩克斯坦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把你們送到那個充滿泥巴臭的地方是沒問題啦。但假如之後的天氣比現在更糟,咱們就得在那種鬼地方過冬了。那可是天大的折磨啊。所以不好意思,請你們去找其他人吧。」
  之後,堤格爾等人也問了來自布琉努、吉斯塔特,以及薩克斯坦的水手,但他們大多都想待在杜里斯過冬,所以不願意出海。儘管有人說「假如天氣變好,載你們過去也行」,可是天氣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
  再說,也不能找吉斯塔特軍幫忙。總不能開著軍艦前往薩克斯坦吧。為了不引人注目,米拉甚至不能以戰姬的名義行動。
  在空虛等待的日子中,出乎意料地向堤格爾等人伸出援手的人,是桂妮薇亞。
  某天午後,桂妮薇亞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堤格爾一行人下榻的旅館,並當著傻眼的堤格爾等人的面,強烈表達不滿。
  「我還以為我們是出生入死的戰友。結果你們卻不告而別。這樣太過分了吧。」
  桂妮薇亞的話很有道理,堤格爾只能誠惶誠恐地不斷道歉。
  「非常對不起。我們絕對沒有輕視殿下的意思。是因為考慮到殿下公務繁忙……再說,我們想在正式入冬前渡海,所以才急著離開。」
  堤格爾一臉抱歉地笑著賠罪,桂妮薇亞總算露出笑容。她是從蘇菲那兒聽說整件事,才急忙趕來杜里斯的。
  「直接找我商量不就得了。我可以介紹可靠的水手給你們。他們曾載我多次往返大陸,技術是沒話說的哦。」
  根據桂妮薇亞的說法,那些水手從她開始走訪與圓桌武士有關的地點時起,就一直跟隨自己了。堤格爾覺得得意洋洋地挺胸說著這些事的公主很可愛,一面鄭重地向她道謝。
  如此這般的,堤格爾一行人與那些水手見了面。水手們說,除非天氣糟到不行,否則隔天就能出發。而且過了一晚,天空變得萬里無雲,風浪也穩定了下來,是絕佳的航海日。
  桂妮薇亞在因久違的放晴而熱鬧無比的碼頭,依序與堤格爾等人握手道別。在握住堤格爾的手時,她小聲問道:
  「你之所以前往薩克斯坦,是想調查魔彈之王的事對吧?」
  「是的。不論多麼小的事都無所謂,我想多知道一點關於魔彈之王的事。」
  告訴堤格爾魔彈之王前往薩克斯坦的人是桂妮薇亞,所以沒有必要瞞著她。
  「如果打聽到什麼,也要告訴我哦。」
  桂妮薇亞用力握住堤格爾的手,眼中閃爍著好奇與期待的光芒。魔彈之王曾與圓桌武士加拉哈德並肩戰鬥過,桂妮薇亞想知道後續的故事,並不奇怪。但是就旁人的角度看來,可能只會覺得她捨不得與堤格爾分開而已。
  米拉一面與桂妮薇亞握手,一面笑著道謝。
  「非常感謝殿下。我們欠了您大人情呢。」
  「這點小事用不著在意。對我來說,來這裡也是轉換心情的好機會。唯一可惜的是,就此一別後,琉德米拉閣下就沒機會多認識亞斯瓦爾的紅茶了。」
  「不勝惶恐。我也希望殿下能多認識吉斯塔特的紅茶呢。」
  「畢竟要告別了,就讓我直說吧。琉德米拉閣下,吉斯塔特式的紅茶太依賴果醬了。紅茶不是果醬的附屬品哦。」
  「也恕我斗膽直言,殿下,山羊奶並不是紅茶的必需品。希望您能多想一想,別因為添加多餘的東西,而失去原本應得的幸福。」
  假如堤格爾與加雷寧沒把兩人拉開的話,她們可能會互不相讓地爭論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吧。
  堤格爾等人搭乘的船從杜里斯出發後,按照預定,於隔天抵達了薩克斯坦北方的小漁村。
  首都阿斯坎尼亞位在王國的中央,必須穿越數座山脈與森林南下,才能抵達。
  一行人為了前往首都,開始行走於山林之間。
  
        †
  
  堤格爾一行人前進了大約三○分鐘後,發現一個小聚落。
  聚落外有簡陋的柵欄,乍看之下,民宅不到二○間。由於見不到任何人影,四人小心翼翼地接近,該說是果然嗎?聚落中有明顯的被盜匪打劫過的痕跡。
  不少民宅遭到嚴重破壞,路邊躺著許多衣衫襤褸的屍體。也許被鳥獸啃食過了吧,那些死者幾乎只剩骸骨了。
  四人分頭查探,找不到任何活人。
  「被盜匪攻擊後,倖存者可能全部拋棄家園逃走了吧。從屍體的樣子看來,不是這一、兩天發生的事。應該超過十天了吧。」
  堤格爾說道,其他人也都同意他的意見。
  就算是和平的時代,偏遠的村落受到盜匪襲擊,也不是稀奇的事。不過,在旅途中聽說了那麼多關於這個國家的情勢後,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令人目不忍睹。
  四人將屍體集合起來,埋葬在聚落的一角。冬季的地面堅硬又冰冷,挖掘起來比想像中更花時間。
  天快黑時,堤格爾等人選了一間堅固的石造民宅,借住其中。
  雖然屋內有不少灰塵,但光是不讓寒風從空隙吹入,就很足夠了。地板中央有個方形的凹穴,底下滿是灰燼,似乎是升火的場所。
  加雷寧留在屋內看守行李,堤格爾與米拉、拉菲納克則前往其他民宅,收集柴火。
  「看來沒時間打獵呢。」
  堤格爾仰望著無休無止的飛雪嘆道。假如能獵到兔子或野鳥,就能吃到新鮮的肉了。雖然他們帶的糧食還很充足,但是他們也的確吃膩了硬麵包與肉乾、菜乾。
  此外,身為獵人,不掌握山路附近的地形,堤格爾就會覺得坐立難安。因為山與森林,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再說,假如附近有盜匪,說不定能搶先發現對方,做好對策。
  「不行。山中天氣瞬息萬變。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天氣這麼冷,野獸八成也都躲在窩裡,不肯出來了吧。」
  「說的也是。」聽米拉與拉菲納克勸道,堤格爾乾脆地讓步。他現在是與其他人一起旅行,不能任性妄為。
  三人抱著大量木柴,回到屋裡。
  「歡迎回來。外頭很冷吧?」
  加雷寧已經升好火了。火旁有個銀杯,拉菲納克詫異地湊過去一看,笑開了。
  「這是加熱過的伏特加?」
  「是的。因為已經用水稀釋過了,所以不怕喝醉。」
  四人圍繞著火堆坐下,輪流喝著杯中熱酒。帶著酒精的暖流沁透全身,使眾人忍不住嘆息。原本緊繃的身體也逐漸舒緩下來。
  眾人把麵包切成適當的大小,放在火上燒烤。接著把水與肉乾、菜乾放入另一只銀杯中,一面加熱,一面攪拌,煮成簡單的熱湯。只要等到肉乾的鹽分溶入湯裡,肉塊變軟,就能吃了。
  湯也和酒一樣,大家輪流分著喝。肉乾要仔細咀嚼過後才吞下肚。直接吃肉乾的話,太硬又太鹹。所以有機會吃煮過的肉乾時,就必須好好品嚐這分美味。
  旅人們一面用餐,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聊風雪,聊美酒,聊吉斯塔特與布琉努的山林,聊抵達首都後打算做哪些事。
  吃完晚餐後,米拉以藍色的眸子看著堤格爾。
  「先做個確認吧。根據山腳村民的說法,假如明天一早出發,中午就能翻過山脈,抵達山腳的幹道。以幹道作為分界,東側大致上是王家的勢力範圍,西側則是土豪的勢力範圍。」
  米拉在半空中用手指畫著地圖,繼續說道:
  「往東走的話,會抵達屬於王家,名叫漢諾威的城鎮;往西走的話,會抵達屬於土豪,名為索萊馬尼的城鎮。兩座城鎮都是徒步兩天的距離。而我們是要往東走,對吧?」
  「嗯。這國家的情勢比想像中更混亂。我們還是經過漢諾威,直接前往首都吧。」
  堤格爾說著,解開綁在腰間的皮囊,拿出某樣物品。
  是黑色的箭鏃。
  就算以雙手捧著,箭鏃也大到稍微超出手掌。箭鋒相當銳利,閃爍著漆黑的光芒。不過最奇妙的是,箭鏃有種不是石頭也不是金屬的奇特觸感。
  這箭鏃原本收藏在亞斯瓦爾的某座供奉圓桌武士加拉哈德的神殿中,而桂妮薇亞公主將它送給堤格爾。根據桂妮薇亞公主的說法,這箭鏃是大約三百年前,自稱魔彈之王的旅人送給加拉哈德的。
  戰姬宓莉莎說過,魔彈之王是傳說中的人物。據說他從女神那兒得到百發百中的神弓,以弓打倒所有敵人,成為國王。
  剛聽說這個故事時,堤格爾認為那是很常見的英雄傳說,所以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但後來,名為茨魅的魔物,將堤格爾稱為魔彈之王。
  從那之後,魔彈之王這個詞,就一直占據著堤格爾意識的一角。所以他才想在這個國家,多少找到一點關於魔彈之王的線索。
  ──雖然也想進入土豪的勢力範圍……
  堤格爾在腦中回想米拉畫的地圖,思忖起來。
  薩克斯坦王國,大約是二五○年前誕生的。
  魔彈之王前往薩克斯坦。是大約三百年前的事。當時薩克斯坦小國林立,多山的地形造成交通不便,城鎮之間難以交流,所以有許多地方小領主自立為王。
  這些小國之間戰火頻仍,只有布琉努或亞斯瓦爾之類的外敵入侵時,才會團結起來。
  改變那狀況的,是薩克斯坦的開國國王格利莫瓦德。他原本連小國的國王都不算,但是接連擊敗、併吞了許多國家,擴大領地,最後建立了薩克斯坦王國。
  不論魔彈之王在薩克斯坦做過什麼,都是建國之前的事了,所以不知道首都是否有保留相關的記載。
  再說,假如魔彈之王是從亞斯瓦爾前往薩克斯坦的話,應該會先來到薩克斯坦西部。然而西部,是土豪的勢力範圍。
  ──但假如不知道土豪之間的權力關係,就不能隨意和他們接觸呢。
  與王家對立的,不僅是單一土豪,而是土豪的聯盟。關於這部分,蘇菲曾特別叮囑道:
  「雖然我和王家、土豪都有交情,但是要說的話,和王家相處起來比較輕鬆。土豪們很在乎彼此的權力關係,而且關係時常變化,就算和他們有交情,也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連擅長外交的蘇菲都如此辛苦,堤格爾就更不用說了。假如認識錯人,與大多數土豪為敵,就事倍功半了。
  ──再說,這個國家也沒有安全到能隨意旅行,與所有土豪們見面的程度。
  堤格爾想盡可能地避免被捲入王家與土豪的對立之中。就這點來說,首都不太可能成為戰場。他自己先不說,必須努力確保米拉的安全才行。
  ──雖然蘇菲說,如果真有什麼事,可以報出她的名字……
  除非碰上極為困難的事態,否則堤格爾不想那麼做。因為調查魔彈之王是堤格爾的個人私事,與吉斯塔特的政治意圖沒有任何關係。
  話說回來,米拉原本就打算在抵達首都後,直接報出自己的名字。
  雖然堤格爾已經在吉斯塔特與亞斯瓦爾立過一些功勛,但目前的他,仍然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之子。就算要求進宮翻閱紀錄,也只會落到被掃地出門的下場。不過,假如是米拉的要求,應該能順利進入王宮吧。而且也不怕有人加害於她。
  ──問題是,米拉的名字能通用到哪裡呢?
  薩克斯坦國王奧古斯都是以嚴厲、殘酷知名的人。這也是蘇菲告訴堤格爾的。有一次,王后生了大病,直到痊癒為止,國王都沒有去探病。
  「至少去露個臉吧。」看不下去的大臣勸諫道。「難道說看到朕的臉,病情就會好轉嗎?」國王如此回道,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那樣的國王,應該不可能答應米拉查閱王宮內的資料吧。
  「堤格爾,剛來這個國家時,我也說過──」
  聽到米拉的聲音,堤格爾抬起頭。心上人正對自己露出滿是信任與親暱的淺笑。
  「如果需要我幫忙,不要客氣,直接說出來。我就是為此才跟你來的。」
  儘管利用戰姬的頭銜吧──堤格爾很清楚米拉的意思。就算國王拒絕,也能以戰姬之名求見王妃或王子,試著請他們幫忙。
  堤格爾看著三名同伴的臉,低頭道謝。
  「謝謝你們。不過我並不是客氣。雖然我也很在意能不能從土豪那邊打探到什麼,但正是因此,所以才不該隨意接近他們。假如能在漢諾威打聽到有用的消息,才轉向前往索萊馬尼,否則的話,就直接前往首都。」
  「如果王家與土豪的對立愈來愈激烈,首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拉菲納克悠哉地道,加雷寧露出穩重的笑容。
  「我認為這想法很好。雖然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也不能有勇無謀地挑戰猛獸。」
  「是這樣的話就好。」
  米拉說道,但是表情略顯不滿。
  堤格爾一面喝下最後一點伏特加,對米拉笑道:
  「我當然也想請妳幫忙哦,不過也會想在妳面前有所表現呢。如果一到王都就立刻開口請妳幫忙,感覺起來就太遜了。」
  「別太逞強哦。」
  「我沒有逞強的意思,不過有妳在身邊的話,我的幹勁就會比平常多好幾倍呢。」
  「是是是。明天還要早起,快點睡吧。」
  『這些話我已經聽到耳朵長繭了』米拉以聽膩這些話似的口吻打發道。堤格爾搔了搔暗紅色的頭髮,兩名年長者相視苦笑。
  米拉一面聽其他人討論守夜的順序,一面不自然地抿著嘴唇。臉頰之所以變得火燙,不單純是因為火堆的緣故。
  這樣太奸詐了──微弱的嘟噥融化在躍動的火焰中,沒有傳入心上人的耳裡。
  
        †
  
  異臭刺激著鼻腔,使堤格爾醒了過來。
  他從地上坐起,訝異地環視周圍,皺起眉頭。
  黑暗中,只有堤格爾一個人,感覺不到附近有其他人類的氣息。
  ──這裡是哪?還有,這種噁心的臭味是……
  那種臭味難以形容,而且很令人不愉快。雖然不是不曾聞過的氣味,但是他想不起來是什麼味道。儘管堤格爾覺得自己應該聞過無數次了。
  堤格爾想站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裡有東西。
  仔細一看,自己的左手握著黑弓,右手拿著黑色箭鏃。
  為什麼自己會拿著這些東西?
  正當堤格爾感到不解時,周圍微微亮了起來。儘管周遭沒有任何光線。
  堤格爾呆呆站著。他正身在一座老舊破敗的建築物裡。
  眼前是一條筆直向前延伸的走廊,牆上有無數龜裂,柱子幾乎全部從中斷折了。地上的石板不是碎裂,就是變形剝落,難以行走。
  除此之外,一部分的牆壁與柱子上還覆蓋著寒冰,地板角落堆積著白雪。空氣安靜地沉澱著,沒有任何聲音,也感受不到生物的氣息。
  眼前是極度缺乏現實感的光景。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儘管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意識似乎罩著一層薄紗,無法理清思路。
  堤格爾向前走了起來。不是基於自我意志,而是被什麼引導似地。
  沒有腳步聲。就連踏在地面的感覺,都很朦朧。
  ──完全不冷。明明有這麼多雪和冰。
  忽地,一道黑影從前方出現,朝這邊走來。那黑影與自己差不多高,左手拿著弓,看不出是男是女。
  雖然雙方應該都已發現彼此的存在,但都沒有因此放慢腳步。而且,即使雙方距離逐漸接近,對方的模樣,也依然被黑暗包圍。
  堤格爾與黑影一言不發地錯身而過,繼續向前行走。
  走廊極為漫長,堤格爾又與幾道身影錯身而過。那些影子的高矮與體格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手上都握著弓。而且剪影都與堤格爾的家傳寶弓相同。
  最後,堤格爾總算來到一處寬闊的場所。那是足以把亞爾薩斯的馮倫家整個放入其中的巨大空間,而且天花板非常高。
  堤格爾停下腳步,茫然地仰望著眼前的景象。
  那是個至少有二○阿爾昔(約二○公尺)高的巨大石像。
  蹲伏的黑龍、坐在黑龍背上的美麗女子。女子只以長布蔽體,貌似及腰的頭髮隨風飄揚。儘管這空間與走廊相同,都可以稱為廢墟,但是只有女子與龍的石像,安靜地聳立在空間中,沒有任何損傷。
  雖然女子的視線看向黑龍的頭部,可是堤格爾卻有一種被那女子居高臨下注視的奇妙壓迫感。
  那石像似乎隨時都會開口向自己說話,堤格爾開始覺得難以呼吸。雙腿似乎被釘在原地,無法別過臉,也不能移開視線。只能用力握住黑弓與箭鏃,忍耐那股壓力。
  七道黑影出現在黑龍腳邊。其中四道黑影無言地站著,其他三道則緩緩地上下伸長、縮短,呼喚著堤格爾。
  ──王……
  ──王啊……
  ──魔彈之王啊。
  堤格爾不禁放聲大叫。那些黑影的聲音不是通過鼓膜,而是直接傳到意識之中。帶著意志的汙泥爬進腦中的感覺,使堤格爾一陣噁心,差點摔倒。
  必須盡快離開這裡才行。儘管他心中這麼想,但是兩腳依然無法動彈。
  堤格爾低頭看向自己雙腿,驚訝地發現從腳尖到膝蓋都變黑了。看起來就像抵達這空間之前,在走廊錯身而過的那些人影一樣。
  發現三道黑影逐漸逼近,堤格爾咬緊牙關,瞪著它們。他在雙腿使力,挺直背脊,舉起黑弓。
  他拉緊弓弦,彷彿上面搭著箭矢似地。
  接著,堤格爾的目光從那些黑影上移開,看向空間深處的石像。
  危險的不是黑影,而是聳立於它們身後的東西。
  堤格爾即將放開弓弦的前一瞬,女子轉過頭,與他對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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