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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週五為各位帶來萬眾期盼的《關於我在無意間被隔壁的天使變成廢柴這件事1》試閱文!!

本作於「成為小說家吧」擁有高人氣,

連載一個月便在2019年時拿下綜合月排名No.1的佳績!h48

書籍化後更是榮登《這本輕小說真厲害!2020》文庫總合排行第10名!!

 

藤宮周的鄰居是學校第一美女、被稱為天使椎名真晝

原本毫無交集的兩人,因一場大雨開始有了交流

真晝看不下去生活無法自理的周,主動幫忙打掃、做飯

不夠坦率的兩人,在朝夕相處中漸漸瞭解彼此

有別於奇幻大作、異軍突起的「隔壁天使」

將為各位帶來心癢難耐的甜蜜戀曲♡

趕快來品嚐令人心焦的酸甜滋味吧!!

 


 

第1話 與天使相遇


  「妳在幹嘛?」
  藤宮周和她──椎名真晝第一次說話,是在連綿細雨中看到她坐在公園鞦韆上的時候。
  周今年升上高一後,便展開獨居生活,而在他住的公寓房間右鄰,住著一位天使。
  所謂的天使當然只是一種比喻,但椎名真晝這名少女就是如此美麗可愛,使得這個比喻就像真的一樣。
  她那保養得宜的亞麻色長直髮總是柔順有光澤,透亮的乳白色肌膚保持著沒有一絲粗糙的光滑感。鼻梁挺直端正,一雙大眼邊緣鑲著纖長睫毛,還有著飽滿水亮、形狀優美的櫻色嘴唇,以上要素皆體現出人造物般的精緻之美。
  周和她就讀同一所高中,而且是同年級生,所以經常聽到關於她的傳聞,其中多半形容她是「文武雙全的美少女」。
  因為她在段考中始終維持第一名的成績,在體育課上也有一流的活躍表現。由於兩人不同班,周並不太清楚她的事情;但若是傳聞沒錯,那她就真的是個完美超人了。
  看起來沒有什麼明顯的缺點,長得眉清目秀,成績優異卻不會因此驕矜自滿,性格相當謙虛沉穩。這樣的人會受歡迎也不奇怪。
  和這樣厲害的美少女比鄰而居,想必有部分男生會相當羨慕,恨不得能置身同樣情境吧。
  話雖如此,周並不打算跟她發生什麼,也不認為有那個機會。
  在他眼中,椎名真晝這位少女當然很有魅力。
  然而,兩人不過是鄰居的關係。周既沒有機會和她說話,也沒有打算和她扯上關係。
  畢竟一扯上關係,自己恐怕會受到男生的嫉妒。再說,如果只是住在隔壁就能變得親近的話,那些迷戀她的男生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順帶一提,感受到異性魅力未必等同於懷有戀愛感情。在周看來,真晝就是個最適合從遠處觀賞的美少女而已。
  因此,周對於與她發展什麼酸甜浪漫的關係不抱任何期待,也就不會主動去親近對方。他只是住在真晝的隔壁,根本不曾與她接觸。
  所以,當周偶然看到她不撐傘獨自待在雨中、顯得很迷惘的時候,心裡只想著「這個人在幹嘛?」,並且露出了看著可疑人物的眼神。
  雨大到所有人都匆匆趕回自己家裡,她卻在學校和公寓之間的一處公園裡,一個人坐在鞦韆上。
  (幹嘛待在那邊淋雨?)
  天上覆蓋著暗灰色的烏雲,陽光照不下來,使得周遭景色一片昏暗。從早上下到現在的傾盆大雨,讓視野變得更加模糊。儘管如此,那顯眼的亞麻色頭髮和制服,卻讓周一眼就能認出她是真晝。
  周不懂她為什麼不撐傘,待在那裡全身濕透地淋著雨。
  她看起來不像是在等人,對於淋濕也沒有感到抗拒,只是茫然地朝著某個方向看。
  略微仰起的臉龐本就格外白皙,如今更顯得氣色不佳,甚至看上去很蒼白。
  即使身處那種運氣不好馬上就會感冒的狀態,真晝仍然靜靜坐在那裡。
  既然她看起來不打算回家,應該是自願在那邊淋雨吧。或許輪不到別人來開口介入。
  想到這裡,周準備穿過公園──此時,他卻看見真晝那垮下臉、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於是忍不住搔了搔頭。
  他並沒有想要和她扯上關係之類的動機。
  可是,把露出那種表情的人放著不管,總覺得良心過不去。只是這樣而已。
  「……妳在幹嘛?」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別的意思,周用盡可能冷淡的語氣向她搭話。接著,吸飽水分而變得沉重的一頭長髮晃了一下,轉向周這裡。
  她的臉蛋還是一樣漂亮。
  即使被雨淋濕,也沒有掩蓋住她的光芒,反而連雨都成為襯托她美麗臉龐的小道具。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嬌豔欲滴吧。
  一對雙眼皮大眼水靈靈地看著這邊。
  真晝姑且知道周是鄰居,畢竟兩人早上偶爾會擦身而過。
  只是因為突然被搭話,再加上從不來往的人主動接觸自己,她那雙焦糖色的眼眸中反映出一絲警戒。
  「藤宮同學,你找我有事?」
  周心裡莫名感慨地想著「原來她有記住我的姓氏啊」,同時察覺出她大概不會放鬆警惕。
  雖說兩人並非素未謀面,但是被他這樣不熟的鄰居搭話,也難怪她會增強防備。
  她可能不太想和異性有什麼牽扯。聽說常常有各個年級的校內男生向她告白或試圖接近,她恐怕覺得自己也別有用心吧。
  「沒什麼。只是看妳一個人在大雨中坐在這裡,誰都會在意吧。」
  「這樣啊。謝謝你的關心,但我是自己想留在這裡的,請不用在意。」
  語氣中沒有尖銳露骨的警戒,她只是用溫和卻絲毫不容他人深究的淡然聲音說道。
  (唉,就知道會這樣。)
  她明顯有什麼隱情,但見她擺出「別管我」的拒絕態度,周便不打算追問下去了。
  他原本就是一時興起才搭話,詢問原因也只是順便,其實並沒有多麼在意。
  如果她想要留在這裡的話,那也沒關係。
  站在真晝的角度來看,周的行為反而會讓她產生「為什麼要跟我說話?」這種疑問吧。
  真晝打量著周,那張柔弱的美麗臉蛋透露著猜疑的情緒,所以周只簡短回道:「是喔。」
  繼續纏著她說話肯定會被討厭,差不多該撤退了。
  幸好,不管真晝對周的印象是好是壞,兩人都毫不相干,因此他可以乾脆地做出決斷,放著她不管自己回家。
  不過,讓少女獨自一人在這裡淋成落湯雞,周感覺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那樣會感冒的,妳就撐傘回去吧。不用還沒關係。」
  所以,周在最後多管了一點閒事。
  要是她因此感冒,總覺得自己睡覺吃飯都不能安心。抱著這種想法,周把原本撐在頭上的傘遞給她。
  讓她接過傘──正確地說是把傘硬塞給她之後,周就在她開口說話前轉身離去了。
  他快步離開時,背後傳來真晝的聲音。
  那聲音微弱到幾乎被雨聲掩蓋,周就這麼逕自迅速地穿過了公園。
  他想著「別感冒就好」而把傘硬塞給真晝後,似乎多少減輕了起初想無視她直接走掉時所產生的罪惡感。
  既然她拒絕交談,周也無意再和她有什麼來往。
  反正兩人顯然沒緣分,不會有下次了。
  至少在這個時候,再次踏上歸途的周是這麼想的。


第2話 感冒與天使的照料


  「周,你鼻子好吵。」
  「你才吵。」
  結果第二天,感冒的人是周。
  被赤澤樹這個同班同學──或者該說是損友指出事實,周試著用鼻子發出哼聲,可惜失敗了。
  他的鼻子確實有發出聲音,不過那只是他一用鼻子呼吸就發出的嘶嘶水聲。
  周感覺身體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因為鼻塞還是感冒本身的影響,腦子裡一直感到陣陣發疼。
  儘管他吃了市售感冒藥,但症狀並沒有完全壓下來,因而搞成這副狼狽的樣子。
  見周因鼻塞發出呻吟、苦著臉和面紙打交道,樹的眼神與其說是擔心,更像是感到傻眼。
  「昨天你還好好的吧?」
  「淋到雨了。」
  「保重啊。話說,你昨天沒帶傘嗎?」
  「……給別人了。」
  周當然不可能在學校說「給真晝了」,於是含糊其辭地回道。
  順帶一提,周在學校瞧見真晝時瞄了一眼。她臉色不差,看起來精神也很好的樣子。結果,得到感冒的反而只有把傘拿給她的自己,這狀況只能說是可笑了。
  雖然感冒的原因是他沒有好好泡個澡暖暖身子,算是自作自受吧。
  「雨下那麼大還把傘借出去,你人也太好了吧?」
  「我有什麼辦法,反正給都給了。」
  「竟然不惜冒著生病的風險……你是給誰了啊?」
  「……路過的走失兒童?」
  雖然比起真正的小孩,對方已經成長得亭亭玉立了。不如說,根本就是同年的人。
  (……對了,原來她那時候的表情就像走失的小孩啊。)
  說出口後,周才終於領會過來。
  原來真晝當時的表情,和走失的孩子在尋找父母時如出一轍。
  「你可真好心。」
  周回想著昨天遇見真晝的情景。對此,樹笑著調侃道。他對周的心情一無所知。
  「不過啊,不管是借傘還是怎樣,你在那之後只是隨便擦擦身體就算了吧。感覺那才是你感冒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
  「只要去你家看過,就知道你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了啦。」
  樹這麼說後,接著若無其事地損了一句:「所以才會感冒啊,笨──蛋。」周只能選擇閉上嘴巴。
  樹說得沒錯,周基本上對自己的事情不太在乎。
  進一步說,他不擅長收拾整理,所以房間老是亂七八糟。吃的也都是便利商店的便當或營養補助食品,不然就是外食。
  連樹都受不了地說過「虧你敢說要獨居」。
  從樹的角度來看,周的生活習慣實在過於邋遢隨便,也難怪他會感冒了。
  「今天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剛好是週末,早點把感冒治好。」
  「喔……」
  「至少有個女朋友照顧你的話就好了呢。」
  「吵死了。有女朋友的人給我閉嘴。」
  看到樹有些自豪地揚起嘴角,周火大地用自己的面紙盒朝他的手背打下去。
  
  隨著時間過去,周的身體狀況變得愈來愈差。
  原本感冒的症狀只有頭痛和流鼻水,現在還加上喉嚨痛和倦怠感前來助陣,一起支配著他的身體。儘管周在放學後心無旁鶩地急著趕回家,身體卻不敵感冒所帶來的影響,腳步變得沉重又緩慢。
  即使如此,周仍是抵達了公寓的入口。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走進電梯裡,就把身體靠到牆上。
  「呼──」地一聲吐出的氣息,比平常更加紊亂且灼熱。
  在學校的時候還能忍受,但或許是因為快到家而放鬆下來的緣故,身體一下子變得難受起來。
  連搭電梯時習以為常的那種獨特失重感,現在也只是帶來痛苦。
  身體格外不舒服,但他就快到家了。
  電梯一停在周住的樓層,他便慢慢走出來,朝自家走去──然後,他頓時愣住了。
  周的視線前方是原以為不會再說上話、有著一頭亞麻色飄逸長髮的少女。
  那可愛動人的容貌看上去朝氣蓬勃,皮膚的氣色也很好。
  怎麼想都是她更有可能感冒,結果卻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樣。也許是她平時就有在照顧身體的關係,這時候就如實地呈現出兩人生活型態的差距。
  真晝的手上握著昨天周硬塞給她的傘,折疊得相當整齊。
  明明說過不用還,她還是拿來還了啊。
  「……之前說了,不用還也沒關係的。」
  「有借有還是理所當……?」
  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或者該說,她在看見周的臉後便說不出話來了。
  「那個,你在發燒對吧……?」
  「……不關妳的事。」
  周蹙眉心想,還真是在最糟糕的時機撞見了。
  說得極端一點,傘還不還都無所謂。
  不過,在這個時間點遇到就很不妙了。她那麼聰明,肯定很快就能聯想到周感冒的原因。
  「可是,都是因為你把傘借我……」
  「是我自己要借的,跟妳沒關係吧。」
  「有關係。因為我在那裡,所以你才會感冒的。」
  「這沒什麼啦,妳不用放在心上。」
  對周而言,那是他為了自我滿足而做的事情,所以不希望因此讓別人擔心。
  然而,真晝似乎不打算三言兩語就放過周。她端正的美貌流露出焦急之色。
  「……就這樣吧,再見。」
  在這邊僵持不下讓周更加難受,於是他決定強行逃離真晝擔心的追問。
  他腳步踉蹌、搖搖晃晃地隨手接過傘,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到這裡還沒有問題。
  當他動作有些遲緩地打開自家房門的瞬間,身體突然變得虛脫無力。
  也許是因為總算能走進家門而感到安心的緣故,周的身體搖晃著朝後方的護欄倒去。
  儘管當下心裡覺得不妙,不過那道護欄很結實,只是撞一下的話不用擔心撞壞,況且高度足夠,也不至於摔下去。直接撞上去多少會有點痛,但那也沒辦法……周已經做好了感到疼痛的心理準備。
  但下一秒,他感到手臂被用力一拉,強行恢復了原本的姿勢。
  「……實在沒辦法放著不管。」
  微弱的聲音傳到周有些模糊的意識中。
  「欠你的人情我會還的。」
  大概是燒得更厲害了,周試著用意識逐漸渙散的腦袋去理解她所說的話,最後還是選擇放棄。
  在他理解之前,真晝就撐著他幾近癱軟的身體,打開了他的家門。
  「我進去了。這是不得已的,請原諒。」
  平靜的嗓音透露著不容分說的強硬態度。
  感冒的周也沒力氣抵抗,就這麼被拖著,第一次和同齡女性一起回到家中。
  雖然他沒有在生病時幫忙照料的女朋友,不過似乎有位幫忙照料的天使降臨。
  
  周燒得頭昏腦脹,遲了一步才想起自己家裡的現狀──不如說是親眼看到實際情況之後,他才後悔讓真晝進來。
  周住的公寓是一房一廳,另外還有廚房和儲藏室。
  客廳與寢室都相當寬敞,還附設了儲藏室,對於獨居的人而言已經頗為奢侈。周的家庭還算富裕,父母考慮到安全性和交通便利等因素後,最後選擇了這裡。
  由於是雙親做下決定,並表示「想要一個人住的話,就得住這裡」,因此周並不打算對此提出異議,但他內心其實認為不用花那麼多錢也可以。他一個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麼大的房子。
  先不說這些。周獨自在這裡生活,而且他是個不擅長收拾整理的男生。
  所以別說客廳了,連寢室裡都堆著滿地的雜物。
  「真是看不下去。」
  天使──更正,是救世主大人對周送上這麼一句與她可愛外表不符的直白感想。
  事實上就是那麼慘不忍睹,因此周也無從反駁。早知道別人要進來家裡,他就多少挪開一點雜物了。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
  真晝光潤的嘴唇中吐出嘆息。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回去,而是把周帶到了寢室。
  中途兩人還差點摔倒,這讓把屋子弄得這麼亂的本人也深切體認到,自己再不認真收拾房間就不妙了。
  「我先出去一下,你就在我回來之前換好衣服。沒問題吧?」
  「……妳還要回來啊。」
  「放著臥床不起的人不管,我會睡不好覺的。」
  真晝冷淡地回答,似乎和周上次看到她淋濕那時有著一樣的想法,所以他也無法再多說什麼。
  等到她離開房間之後,周就老實地照她所說,換上家居服。
  「真是亂七八糟,根本沒有走路的地方……為什麼這樣還能生活呢……」
  周在換衣服的期間,隱約聽見了真晝疑惑的低語聲,這令他感到萬分抱歉。
  
  周換好衣服躺下之後,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當他使勁地撐起沉重的眼皮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亞麻色的髮絲。
  視線沿著髮絲往上看去,只見真晝安靜地站在床邊盯著他。看來,剛才那些並不是一場夢。
  「……現在幾點了?」
  「晚上七點。你睡了幾個小時。」
  真晝淡然地回答,並配合周坐起身體的動作,將倒入杯中的運動飲料遞給他。
  周心懷感激地接過杯子後喝了幾口,才總算有餘力留意周圍情況。
  可能是因為睡了一覺的緣故,感覺身體稍微好點了。
  他接著注意到頭上有股涼涼的感覺,於是伸手按向額頭,指尖上隨即傳來像是布一樣有點硬的觸感。
  周一意識到額頭上貼著家裡不可能有的退熱貼後,便抬頭看向真晝。只見她直言不諱地回道:「我從家裡拿來的。」
  這個家裡既沒有退熱貼,也沒有運動飲料。想必運動飲料也是她拿過來的吧。
  「……謝謝妳特地帶來。」
  「不會。」
  冷淡的回應令周只能露出苦笑。
  她只是出於罪惡感才提議照料自己,並不是想和他聊天吧。再說,在不熟的男人家裡兩人獨處,這種狀態也不可能親近地說話。
  「我把桌上的藥拿過來了。最好吃點東西後再吃藥,不過你現在有食慾嗎?」
  「嗯,算有吧。」
  「是嗎?那我煮了稀飯,你吃一點吧。」
  「……咦?妳親手煮的?」
  「除了我還有誰?不想要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不不,我吃,請讓我吃吧。」
  周想都沒想過真晝除了照料自己以外,還會為他下廚煮稀飯,一時間有點驚慌失措。
  老實說,雖然真晝的廚藝是個未知數,但他沒聽說過對方在家政課上失敗之類的傳聞,應該不會太糟吧。
  見周立刻低下頭回答要吃,真晝有些傻眼,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把放在邊桌上的體溫計遞給他。
  「我去把稀飯端來,你先量一下體溫。」
  「嗯。」
  周依言照辦。當他解開襯衫前襟並拿出體溫計的時候,真晝忽地別開臉。
  「請等我離開房間以後再量!」
  周朝語氣略微慌張的真晝看去,只見她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他詫異地心想,男人的胸膛又不像女孩子一樣需要遮起來。話雖如此,她可能不習慣瞧見他人裸露的肌膚,周只是敞開前襟,她就明顯地慌了手腳。
  真晝白皙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的薔薇色,臉依舊撇向一旁,身體微微發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耳朵似乎也染上了顏色,可見她有多麼害羞。
  (……啊,好像有點懂周圍的男生為什麼一直說她可愛了。)
  周也認同真晝確實是個美少女,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感想。對方是很美麗、可愛沒錯,但也僅止於此。
  那或許該說是人造物之美──給人一種近似藝術品的印象。
  然而,她像現在這樣有點害羞又驚慌、增添一絲生氣的模樣,反而看起來特別可愛。
  「……那妳快去拿稀飯過來不就好了?」
  「不、不用你說我也會去。」
  不過,兩人的關係並沒有親密到周能坦率地誇她可愛的程度。況且要是說出口,肯定會被她以異樣的眼光看待,於是他將這番感想吞了回去。
  周一副不怎麼感興趣地那麼一說後,真晝就踩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快步走出了房間。
  她的動作有些遲緩,大概是因為感到動搖,或是房間太亂的緣故吧。八成是後者。
  周精神恍惚地目送她離開之後,呼出一口算不上嘆息的長氣,心裡想著: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唉,大概是因為責任感和罪惡感吧。)
  一般而言,女孩子應該不會跑進不太熟的男性家裡照料病人。畢竟要是被欺負還是怎樣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真晝甘冒風險做出照料病人的選擇,看得出她對此非常介意。加上周的態度明顯對她沒有興趣,說不定這才是讓她安心的主要原因。
  不管怎樣,真晝是不得已才來照顧他的,這一點應該可以肯定。
  「……我拿來了。」
  周以微微發熱的腦子想著這些事的時候,真晝有些拘謹地敲了敲門。
  她似乎擔心周還沒穿好衣服,所以沒有馬上進入房間。這時,周才想起自己把衣服解開是為了量體溫。
  「我還沒量體溫。」
  「不是跟你說了,在我離開的時候量好嗎……」
  「抱歉,我剛剛在發呆。」
  周老實地道歉後,將體溫計夾到腋下。沒多久,便傳來有些模糊的電子聲。
  他拿起體溫計,只見顯示螢幕上出現三十八度三的數字。雖然不需要去醫院,但這樣的體溫還是偏高。
  接著他穿好衣服,向遲遲不打算進來的真晝喊道「好了」之後,真晝這才端著盛放一口陶鍋的托盤,忐忑不安地走進來。
  似乎是看到周把衣服整理好的關係,她明顯鬆了口氣。
  「幾度?」
  「三八點三。吃藥後睡一覺就會好了。」
  「……市售的成藥都只是針對症狀,無法消滅病毒本身。你還是必須讓身體好好休息,使免疫系統發揮作用。」
  儘管被唸了幾句,可是周知道真晝是在擔心自己,所以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真晝嘆了口氣說「真拿你沒辦法」,同時將托盤連同上面的陶鍋一起放在邊桌上,然後掀起鍋蓋。
  鍋子裡是放了梅干的稀飯。可能是考慮到對胃的負擔,所以並不是全粥,而是加了更多水的稀飯,大概算是七分粥。
  裡面放入梅干,應該不是為了增添味道,而是聽說它可以治感冒的關係。
  鍋子沒有冒出熱氣,卻傳來一點餘溫。看樣子,這鍋稀飯不是剛做好的,而是做好之後刻意放涼過。
  真晝不顧直盯著稀飯看的周,動作俐落地把稀飯盛到碗裡。梅干細細地散在稀飯裡面,籽也細心地挑掉了。紅色的梅干肉混入白色米湯中,顯得相當清爽。
  「請用。應該不會燙了。」
  「嗯,謝啦。」
  周接過碗,卻只是拿著湯匙,直盯著稀飯看。見狀,真晝納悶地問:
  「……怎麼了?想讓我餵你嗎?我可不提供那種服務。」
  「誰說要妳餵了……只是很驚訝妳還會做飯。」
  「一個人住的話,當然會做啊。」
  對於生活無法自理的周來說,這話聽起來相當刺耳。
  「……藤宮同學你在考慮做飯之前,最好先把房間整理一下比較好。」
  「您說得對。」
  真晝似乎大概猜到了周在想什麼,連忙開口叮囑。周低聲答應著,一邊用湯匙舀起一口稀飯送進嘴裡,試圖藉此敷衍過去。
  稀飯濃稠的味道在舌頭上擴散開來,鹽放得不多,十足襯托出了米的原味。
  拌開的梅干肉帶來溫和的酸味與鹹味,增添了粥的風味並形成絕妙的平衡。
  周不太喜歡吃很鹹的梅干,更偏好這種微甜的溫和酸味。要是沒感冒的話,他想直接把梅干放到白飯上配著吃或是做成茶泡飯。
  「好吃。」
  「謝謝誇獎。雖說只是煮稀飯的話,誰來煮都差不多呢。」
  真晝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回答,臉上卻隱隱浮現一抹微笑。
  那笑容含有幾分安心的氣息,和在學校偶爾能見到的客套笑容不同,令周不禁凝視著她的臉龐。
  「……藤宮同學?」
  「啊,沒事。」
  柔和的笑容只出現一瞬間就很快地消失了,總覺得很可惜。
  周心裡這麼想著,但並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再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稀飯,打算掩飾過去。
  
  「……總之,你今天就靜養吧,記得多補充水分。還有,要擦汗的話就用這個,臉盆裡面有裝水,毛巾沾濕以後要擰乾再擦喔。」
  等周吃完飯後,真晝勤快地準備好未開封的運動飲料、裝水的臉盆和毛巾,還有備用的退熱貼,並將東西一一放在邊桌上。
  再怎麼說,都不可能在不熟識的異性家裡留宿,況且那樣周也會覺得不自在,所以他很感謝真晝這番行動。
  在周的注視下,真晝檢查著還有沒有缺什麼東西。
  (……沒想到她會出於責任感,照顧得這麼無微不至。)
  雖然講話毫不留情又很冷淡,但她做起事來卻相當認真勤快。周不禁苦笑,看來他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真晝。
  (她對往後就沒有交集的人還真客氣。)
  之後八成不會再和她有什麼關聯了吧。畢竟她只是在機緣巧合下,照顧自己一次罷了。
  沒錯,既然以後不會接觸,就問問那件他很在意的事吧。
  也許是藥效發作的關係,儘管倦怠感依舊沒有減輕,但燒似乎退了一些,周感覺思緒比睡前清晰不少。
  「呃,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什麼事?」
  真晝擺放好必要的物品之後,轉向周問道。
  「那時候妳為什麼要在雨中坐在鞦韆上?跟男朋友吵架了嗎?」
  周一直很在意導致他生病受人照料的那個契機──也就是昨天所發生的事情。
  那個雨天,真晝坐在鞦韆上擺盪著。她為什麼會在那裡呢?
  正是因為很在意她那如同迷路孩子般的眼神,周才會硬把傘借給她。
  可是,他並不知道真晝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看起來像是在等待某人的樣子,因此周胡亂猜測,她是不是跟交往中的男朋友吵架之類的。真晝聞言,一臉受不了地看著他說:
  「很抱歉,我才沒有男朋友,也沒有打算交男朋友。」
  「啊?為什麼?」
  「我倒要問你,為什麼會以我有男朋友為前提呢?」
  「看妳那麼受歡迎的樣子,我還以為會有一、兩個。」
  對正在和真晝交談的周來說,她是個意外地充滿人情味、個性有些強勢的普通少女。然而,她在旁人眼中並非如此。
  她是個清純可愛、乖巧謙虛的美少女,擁有引人注目的端正美貌,甚至足以被稱作天使。儘管個子嬌小,身材卻凹凸有致。柔弱且能激發他人保護慾的氣質,與那身材曲線相輔相成,簡直完美體現了所有男生的理想。
  再加上總是保持學年第一的成績,體育全能,還有今天周才見識到、可能還不錯的廚藝。可想而知,她在男性之間一定很受歡迎。
  周曾經見過別人向她搭訕攀談,也知道班上有不少同學都對她抱持好感。
  所以才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那種任君挑選的狀況下,不曾跟任何一個人交往。
  周這麼想,因此用了「一、兩個」的說法。然而,一聽到他這麼說,真晝就板起臉來,然後露出扭曲的表情。
  「我沒有,我也不記得自己是那種跟好幾個人交往、沒節操的人。絕對不可能。」
  見真晝的眼神一下子冷淡得可怕,而且冷漠地予以否定,周立刻明白自己踩到了地雷。
  也許是感冒的緣故,周突然感到一陣惡寒,總覺得連房間都變得冷颼颼的。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是我說錯話了。」
  「……不會,我也一時頭腦發熱,有點情緒化。對不起。」
  不過,在周低頭道歉之後,冰冷的氛圍便很快消散了。
  與其說是頭腦發熱,周更覺得剛才那氣氛像是颳起了暴風雪,只是他不敢把這話說出口。
  「總之,我並不是因為那方面的原因才待在雨中,只是想讓腦袋冷靜一下而已……害你因為擔心我而感冒,倒是讓我覺得很抱歉。」
  「沒什麼啦,反正是我自己硬要借傘給妳。況且,正因為是我擅自這麼做的,所以不希望妳因此懷有罪惡感。畢竟,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和椎名妳有交集吧。」
  果不其然,真晝是因感到內疚才會照顧他的。她聽完周後半部分的話後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她應該是對「最後一次有交集」這個說法有點在意。
  「我們也沒什麼接觸的機會,當然不會再有交集吧。就算大家都說妳是年級第一的美少女、才女,還是天使什麼的,我也沒打算跟妳發展什麼關係。妳以為我是想讓妳欠人情,然後趁機得手嗎?」
  看到真晝尷尬地撇開視線,周苦笑著心想:果然如此。
  這應該不是她本人自作多情,而是確實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
  賣美少女人情以藉機拉進關係,這樣的方法的確行得通。
  真晝似乎有過好幾次這種經驗,也難怪那個雨天她會表現得如此警惕。既然是為了自衛,那就不能怪她了。
  「被不喜歡的男生糾纏,妳也覺得很麻煩吧。」
  「是沒錯。」
  「我就知道。」
  聽到她本人予以肯定,周反而感到有趣。
  就算大家把她捧上天,說她是乖巧的模範生和可愛的天使,但她也有喜歡、討厭和感到厭煩的事情。這讓周多少產生了一點親近感。
  真晝似乎覺得自己不小心說溜嘴,用隱含怨氣的目光盯著誘使她失言的周。
  她也是個有感情的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有什麼關係?那樣我反而安心了。原來天使也和平常人一樣有這種困擾。」
  「……請別那樣叫我。」
  看來天使這個綽號讓她感到很難為情,真晝繼續對周投以不滿的眼神。
  這個反應也讓周覺得有趣,於是他又笑了。
  「總之,沒什麼事情的話,不會特地去麻煩妳啦。」
  周如此斷言。真晝聞言,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微微露出苦笑。
  
  周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回想起真晝點了點頭之後回去的身影。
  儘管藥效已發揮作用,身體還是很疲憊。一旦放鬆下來,他很快就會陷入夢鄉吧。
  周閉上眼睛,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
  有天使(毒舌系)在病床邊照料自己,這種事不管說給誰聽都不可能相信,而且這也不是能到處說的事情。
  今天發生的事,是周與真晝兩人之間的秘密。
  秘密──這樣的形容莫名令人感到彆扭。明明只是因為怕麻煩,他才決定最好不要跟別人說的。
  從明天開始,他們就只是交情不深的外人了。
  周這麼告訴自己,然後慢慢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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